正文 46、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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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天暗的很早, 驾驶座上的“贵宾犬”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 发现此时不过傍晚五时,远方的地平线已经陷入一片混沌。

暂时还未落雪,寒气在车窗上结了一层水雾, 她转过头去,隐约望见苏闲从一株枯木后拐出的身影。

她撇撇嘴, 摆正了坐姿,当做没看见的样子, 直至有窗面被敲响三下, 她才不情不愿地探过身去打开了反锁的车门,苏闲带着一身清冽的风雪气息钻进了副驾驶。

“胆子不小啊,”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晃了两晃, 低头衔住烟嘴,含糊地威胁道, “信不信我给你小鞋穿?”

“贵宾犬”翻了个白眼, 并不把他的话当真,反而理直气壮地伸出一只手:“我也要。”

苏闲捏着打火机,小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跃动,他点燃了烟卷之后,连同半盒烟一起丢了过去, 驾驶座上的女人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天渐渐黑了,空气更冷,烟星在昏暗中隐隐颤动。

“贵宾犬”率先吸完一支烟, 她顺手把残余的烟头丢出窗外,小心翼翼地收好意外收获的半包烟,眼角的余光这才遛过邻座的人,嬉皮笑脸地问道:“问到了吗?”

苏闲整个人被薄薄的烟雾包裹着,很不真切的模样,他掐灭烟星,声音淡淡的:“我找了这个场口的负责人,他说见过,那家伙今天上午在他那里找活,后来因为干的太不像样,没多久就被撵走了,之后他去了哪儿,那位负责人也不清楚。”

“依照霍?那边的情报,有人看到他上午就离开了,这会儿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留下的味道也散的差不多了。”“贵宾犬”无奈地摊了摊手,“线索又断了。”

苏闲沉默片刻,而后轻声吩咐:“开车。”

“贵宾犬”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鼓起两个腮帮子有气无力地问道:“往哪儿开啊?”

“西北方向。”苏闲为她指明方向,“我听说那边有处翡翠原石交易市场,人流量不少,那家伙没地方可去,又爱凑热闹,有很大的几率往那边去了。”

“贵宾犬”娴熟地点起油门,发动了汽车,同时不忘调笑一句:“哇,这么了解啊,你俩什么关系啊?”

苏闲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语气冷淡:“债务关系。”

“情债啊?”她嘿嘿一笑,遭到了毫不留情的训斥:“滚!”

“贵宾犬”还想再贫几句,结果一阵冷风从洞开的车窗里灌进来,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苏闲瞅了她一眼,下意识地要关上窗户,却被阻止了。

“血腥味。”“贵宾犬”鼻头微动,使劲地嗅了两下,“浓的跟血库打翻了似的。”

苏闲眼睑微微一动,她听到他冷静的声音:“依照风向,是从西北边吹过来的……加速吧。”

“贵宾犬”依言照做,猛地踩下油门,车身一震,往西北方向猛蹿。

驾驶员的不修边幅的卷发被吹的更加蓬乱,她的语句被猎猎寒风吹的七零八落:“你就不问问,有没有那谁的味道啊?”

他懒洋洋地回道:“废话这么多,还不如省点力气踩油门。”

“啧。”她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却迅速加了一个档,苏闲权当没听见,他目若寒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愈发浓黑的夜色。

“贵宾犬”顺着浓重的血腥味,途经了那处交易市场,见苏闲没有要喊停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其实我没有在血腥味里闻到钟小哥的味道,说不定和他无关呢。”

苏闲面上不见波澜:“有人死了,还不止一个,咱们既然知道了,总得过去看看。”

她耸耸肩:“听你的。”

他们很快开到了目的地,案发现场就在盘山公路上,只是这里人迹罕至,至今也未有人发现。

“贵宾犬”停稳了车,苏闲立刻就下了车,他打开手电筒,冲着那盘踞在公路中间的黑影一照,旋即拧起了眉头。

“贵宾犬”来到他身边,也见着了那凶杀——不,是屠杀现场,她花容失色:“这……一共死了多少人啊?一、二、三……”

“车里有四个。”苏闲缓步朝那些死者走去,同时绷紧神经,高度戒备着四周,以防不测。

“贵宾犬”向来害怕鲜血与死人,更何况是这般令人发指的死亡现场,她几乎挪不动步,可她更不敢独自待着,只好屏住呼吸,匆匆忙忙地跟上苏闲的脚步。

她尽力不去看那些身首异处的尸体,战战兢兢地拉着苏闲的衣角:“他们的头……怎么都被砍下来了?”

苏闲伸手拉了一下车门,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从副驾驶座上滚了下来,死不瞑目的眼睛反射着虚无空洞的光,那情景甚是可怖,吓得小个子女人发出一声颤栗的尖叫。

苏闲站在废弃的车门外,手中的电筒不停地移转,直至把每位死者都扫了一遍,血腥气熏得他微微皱眉:“不清楚……你看清他们身上的制服没?”

他这般发问,瑟瑟发抖的“贵宾犬”只好鼓起勇气,视线跟随着光束晃了一圈,随即发现,那辆车里有四具尸首,他们齐刷刷地不见了头颅,血肉模糊的断颈上喷溅出的血水,几乎将整个车厢内部重新粉刷了一遍。

她的胃反射性地开始抽搐。

“他们身上穿的……”她仍然没有忘记上司的提问,在她辨认出尸体身上灰黑色的制服之后,蓦地睁大了眼睛,“是纠察队的制服!”

苏闲抄着手电筒往车尾处走去,“贵宾犬”亦步亦趋,听到他看似玩笑实则凝重的口吻:“姜岂言的人?不知道他人在不在这儿?”

“姜岂言?我听说他最近升官了,没事应该不会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吧?”她也认识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包括整支纠察队,但好歹也算半个同僚,就这么横死荒野,她多少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苏闲转了一圈,又在车辆后方的路面上发现了三具尸体,一样的身首分离,死相与穿着都与车里那四具尸体如出一辙。

“贵宾犬”小心翼翼地避开路面上漫过的血液,又忍着恶心嗅了嗅气味:“血腥味还算新鲜,死了应该不到一个小时。”

苏闲蹲下身,观察着路面冰层的情况:“看车辙印……应该有两辆车。”

他说着站了起来,电筒的光芒四处游走:“可这里只有一辆车……另一辆呢?”

很快,他就发现了线索——路边一丛枯萎的灌木被撞出一个突兀的缺口,他走过去察看,不意外地找出了两行新鲜的车辙。

他沿着车辙走,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灌木丛后不远处就是尽头,他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打着手电,也只能看到黑黢黢的树冠。

虽然落差不算太大,坡度也不算太陡,可直接把车开下去也够呛吧?

他摇了摇头,决定先同“贵宾犬”回到治安所报告此事,可电筒的光芒划过地面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一个反光的小东西吸引了。

他弯下腰,捡了起来,发现是一枚铜扣。

他瞳孔微微收缩,因为他认出了这枚扣子的来历。

电光火石之间,他改变了主意,他回过身,招手把“贵宾犬”叫了过来,后者一脸紧张地望着他:“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点。”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问题,旋即又一脸严肃地下了命令,“现在你开车回治安所,多带几个人来这边调查,顺便跟综管局那边也说一声,让纠察队也别偷懒,毕竟死的都是他们的人,派人来收尸吧。”

“贵宾犬”眨眨眼:“那你呢?”

“我有了一点线索,现在要去追寻幸存者的下落。”苏闲笑了笑,“虽然跟纠察队关系不太好,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

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担忧:“你一个人能行吗?万一碰到那些砍人头的混蛋……”

“你还放心不下我吗?”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双手按住她的肩,把她往回推,“听话,赶紧回去。开车小心一点,但别停,不管遇到什么人都别停,回到治安所,带了人再回来,别忘了配备枪械。”

“那,你千万要小心啊!别做什么孤胆英雄……”

“傻,我是那种人吗?行了赶紧走吧!”

直至目送着黑色的切诺基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苏闲面色一凛,转身向那条山沟走去。

他紧紧地捏着那枚铜扣,硌的他手心发疼,这枚扣子他很熟悉,它原本属于他的一件旧大衣。

而那件大衣现在应该穿在钟云从身上。

他果然在这里出现过。

“你又掺和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了?”他近乎无奈地叹息着,同时纵身一跃,身影同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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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里,位于车后座的小桃是最幸运的那位,她受到的波及最轻,清醒的也最早,她惶惶然地往后看了一眼,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人追上来,但仍是心惊胆战。

她爬出车外,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前座外,发现车头已经撞扁了,好在弹出了安全气囊,那两个人的头部和上半身算是被护住了。

她试着叫了几声,可钟云从没有回应,她之前对汽车一无所知,凭着本能捡起了一块碎玻璃,划破了气囊,先将驾驶座上的钟云从拖了出来,打算如法炮制解救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了他胸前那处可怕的伤口。

她不敢轻举妄动,好在这时候钟云从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立刻报告了这一情况,他亦是一惊,两人商量了一番,合力将姜岂言妥帖地从车座里移了出来。

“他这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了了。”钟云从擦着头上的血和汗,他依旧后怕不已,“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但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咱们先抬着他走吧。”

小桃点点头,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抬着不省人事的姜岂言在逐渐暗下来的山林里打转。

他们还算幸运,在夜幕彻底降临之时找到一处洞穴,尽管仍是担惊受怕,但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外加前路难以预测,权衡一番之后,钟云从还是决定先在这里休整一番。

好在他临走的时候从报废的车辆里搜刮了水壶和手电,在饥寒交加且的情况下,还能有口水喝,不至于筋疲力尽。

他先把水壶给了女孩,小桃浅浅地喝了两口之后,又递了回来,钟云从同样十分克制,也只饮了两口,最后却是看着因失血而不停打冷战的姜岂言发愁。

“他可怎么办?”他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发白,显然亟需补充水分,小桃想了想,先是把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接过水壶:“我来喂他吧。”

钟云从点点头,疲惫地坐了下来,看着小桃小心地喂那人喝水,又轻柔地拭去他的额角的冷汗。

“现在,我出去守夜。”钟云从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了小桃的眼睛里,“答应我,任何情况都不准出来——除非听到我在石壁上敲了三下。”

小桃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他不可动摇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夜晚的山林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声音传来,而每一个动静都能让钟云从心惊不已,他紧紧地握着姜岂言的那把枪,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完全处于草木皆兵的状态。

他有手电,但不敢轻易打开,生怕光芒引来了“暗影”的人,只能做一只黑暗中的惊弓之鸟。

夜越来越深,身后的两人都已沉沉睡去,洞穴内一片寂静。

钟云从守在洞口,几乎化为了一座雕像。

一个柔弱的女孩,一个垂危的男人,现在他成了唯一有行动力的人,必须担负起保护那二人的责任。

两条沉甸甸的人命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负重致远是这样的感觉吗?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苏闲。

那个人,一定很不容易吧?

就在这个时候,树丛里蓦然传出悉索声,那动静细微又琐碎,但在这样的昏天黑地中显得分外诡谲,深深地刺激着钟云从那根紧绷的神经。

他不敢迟疑,立刻朝声源处开了一枪,灌木丛里发出闷哼声,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打中了吗?

可惜他没来得及高兴一番,忽然感觉到上方有凛冽的风声,他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矮身躲开,砍刀杀气腾腾地落在他身后的岩石上,甚至带出了火花,石屑四溅。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钟云从的后背一片湿冷,对方的攻击接踵而至,他狼狈不堪地左闪右避,几次都差点与砍刀有了亲密接触。

虽然心惊肉跳,可在与这家伙“捉迷藏”的过程中,他也是使了一点心眼的,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的砍刀总是在石壁上来来回回,终于有一次,刀刃卡在了两块岩石的缝隙之间。

眼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钟云从刚想抹把额头上的冷汗,倏地听见一个低哑的声音:“报告,我们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他全身汗毛竖起,脊骨发冷——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吗?

他蓦地转身,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弯着腰正要钻进山洞里,他脑子里轰然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跟着回过身,抬手便是一枪,钟云从的左大腿登时血流如注,剧痛和失血的双重折磨之下,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

可如果不阻止他们的话,小桃和姜岂言就死定了。

他忍痛拖着伤腿,往前一扑,死死地抱住了那家伙,对方显然没想到他还能有这爆发力,猝不及防,竟然真的被拖住了脚步。

钟云从手里的枪抵在了对方腹部上,正要扣下扳机的时候,后背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切肤拆骨的巨大痛苦。

温热的血液迅速地浸染了他的衣物,他恍惚有种自己被劈成两半的错觉。

“解决掉他。”提着枪的黑衣人沉声对前来增援的同伴下了命令,后者会意,揪着钟云从的头发,刀刃立在了他的颈上。

要被枭首了吗?已经去了大半条命的钟云从迷迷糊糊的想道,他的意识和鲜血一起流失着,大概是这个原因,在最初的那阵剧痛之后,此刻他反而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只是觉得身体很轻,轻的要飘起来。

就这样,死在这里吗……?

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还有很多想见的人没见到。

不,不想死,不能死。

这个念头在的意识如流沙般倾泻之时,冷不丁地冒了出来,旋即变成了一道屏障,堵住了流沙的去路。

他全身的血液开始发烫,几乎要沸腾起来,连带着,洒在那两个黑衣人脸上、手上的血迹也跟着灼烧起来。

钟云从知道自己那种名为“触知力”的异能能够进入人的精神世界,能够攫取某些信息或者记忆片段,但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动去接受的。

直至此时,他向来平静而温和的触知力头一回生出了侵略性,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成为他触感延伸的一部分,在穿越一片茫茫迷雾之后,一个陌生之境在他的世界里延展开来。

在那一瞬间,两个黑衣人的脑海里,同样出现了一副景象。

他们望见了一片红色沙漠。

荒凉,死寂,寸草不生。

那是什么地方?

就在他们困惑不已的时候,一滴水从天而降。

一滴不起眼的、再普通不过的水珠。

但在水滴落地的一刹那,荒漠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水滴化为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淌过红色沙漠。

黑衣人们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很不舒服。

而这种不安的来源,他们自己亦是不得而知。

这种惊怖,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那条溪流居然还在不断地蔓延,先是一个水波不兴的湖泊,接着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直至最后,变成了一片波澜壮阔的海洋。

每一颗砂砾都被水滴包裹着,无法逃离。

两个黑衣人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任由着钟云从攀着他们站了起来。

他比先前更虚弱了,可皮开肉绽的痛苦又回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扶着两个黑衣人的双肩,对方依旧木然地站立着,双眼空洞无神,对于他的动作毫无反应。

简直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

钟云从自己也在疑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可容不得他细想,身后嘈杂的步伐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记枪响,钟云从侧头避开,转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又有两名黑袍人正从树影后现身,往他所在的方向袭来。

想必是先前的通风报信起作用了。

而他并不显慌乱,而是回过头去,望着两张木讷的脸,轻声地下了命令。

“听着,走过去,不顾一切地消灭你们的敌人。”

两名黑衣人闻声而动,杀意十足地冲向自己的同伴。

而他们精神世界里那片淹没了一切的蓝色汪洋,一霎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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