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刮着漆黑的风。

落风原东部，一里之外。

亓渊篁沉默地望着灯火通明的金帐背手而立，这儿的野草长的茂盛了许多，竟有一人多高，簇拥在他的身旁，在月明的夜里投下斑驳的影子，宛若直插苍穹的荆棘王座。

阳将军被俘的消息没能瞒住，这也不奇怪，部落的人说的好听点叫民风淳朴，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筋，但即便如此，部落将士们的士气不落反升，他们比以往要勤快得多，刀也磨得程亮，他们在等待，等待出征的命令。

亓渊篁自然知道，但金帐里头的大王不知道，他整日纵情声色，唯一关心的是从都城雪国带来的葡萄酒有没有保存好，还够不够。亓渊篁想到这，他那双凌厉的眸子也黯淡了几分。

他越发地讨厌起了现在的自己，总是时不时想起她——戈雅……可她在临死前挂念的竟是那个男人，她最后的愿望竟是让自己尽力辅佐苏格察……

她说，苏格察他很笨啊……渊篁你不要怪他……哭什么变丑了哦……

他想起那时的自己哭的真是难看啊……而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

我在世一日，苏格察便永远是部落的大王——

这是他的承诺。

而她没能听到最后一句——……戈雅！我爱你啊！

他挥手，野草中那一直隐隐约约、沙沙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薄云遮月，野草的影子消失了，同时野草中的声音达到了最高！像是一场风沙的狂袭！肆意地挥卷、破坏！

亓渊篁张开了双臂，在紊乱的风中，他玄色的大氅急震，也正是这一瞬间，风忽然停了，野草中躁动的声音也消失地无影无踪，隐约凸显出一块块厚重的黑暗……

月轮重现！月华开始徜徉，宛若奔浪从亓渊篁面前的一端飞速移动过来，当月轮完整无缺地耀眼于苍穹，野草里的一切浮现出来，仿佛烈火燃过，野草呈现出焦黑的颜色，而在亓渊篁的身后，布着一支赤焰般的军队！钢铁的铠甲、火红的披风，坚硬黑铁网状面罩藏住了他们的脸，他们人数虽少，却有一股无与伦比的气势！

他们开始行动了，如跳动的火焰，风凭息而动流转于周身，他们布成了一座六芒星的图腾阵！一共十八个人，十二个阵眼上对应着十二个风火的战士！而在中间圈出的巨大六边形空地中，羽扇纶巾的中年人正抚须微笑，他的身旁还站着六个最为魁梧的战士！

亓渊篁没有转身：“你还是那么准时。师兄，别来无恙。”

“谬赞谬赞！”被称为师兄的中年男人一副开心的模样。

“可师兄，六芒星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或者——你们想直接掀起战争，这不符合师父的性格。”亓渊篁终于回头，望着那个与他一脉相承的师兄，穹珏。

“师父哪有闲情管这些啊！你师兄我仗义相助！这不，刚学会六芒星的阵法便卷着风火战灵跑下了山！师弟我对你可谓有情有义啊！”穹珏摇着羽扇胡子一抖一抖地说道。

“战灵吗……看上去倒和真人无异。”

“要是真人我能带下山吗我！好了，也不打马虎眼了，亓渊篁你虽早就脱离师门，却也知道我们两脉相争的事，这次天逆派出了他们的大师兄，我们天演除了我以外好像也没人能对付那个喜欢云游的神秘大师兄了！这都什么事啊！本来在屋里睡的好好的，直接把我架了出来……”

“大师兄……”亓渊篁皱眉。

“可不是吗，天逆的林山战灵就在他的手里，师父只能把我觊觎已久的风火战灵交给我了，输人不输阵！”穹珏说起来满脸的得意，他其实还没有完全展开六芒星阵，真正的六芒星阵需要以十八人作为阵眼，可攻可守，而他现在摆的阵虽威风凛凛却只是个缩小版的，剩下的六人才是核心。

“哼，那还不是战争开始的预兆，天逆本就以乱世乱道为最高宗旨，不论哪场战争的背后都有他们的身影……”亓渊篁冷笑道。

“……师弟你也别这样说，这也是没办法的……”

“不要叫我师弟。”

“好好，依你。”穹珏也觉自讨没趣，本想显摆一下自己的阵法，可尴尬还是在所难免，他旋转起来，羽扇卷起逆翎的风，战灵一个接一个化为闪烁着磷光的微尘飘散然后凝聚为一条无形的金线缠到了羽扇上，脚下的六芒星阵也在这瞬间崩塌，这片地方暗了下来。

穹珏抱着羽扇走到了亓渊篁的身旁，吊着斜眼飞快地瞅了亓渊篁一下，而亓渊篁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穹珏皱起眉，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渊篁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别怪师父了，那个女孩不能救的……天演命盘上早已演算好的……”

“我只怪我自己。”

“好好，哦对了我还没吃饭呢，你现在可发达了！大国师请我吃顿好的不过分吧？吃完我就上路！啊呸！不吉利！吃完我就出发！”穹珏腆着肚子说道，他吃的虽然多，但却没见长多少肉，现在肚子拼命地向前鼓，对了，他似乎很喜欢被人当成胖子的感觉，好奇怪……

“好，不过没有太丰盛的食物。”亓渊篁转身朝营地走去。

“你又谦虚了，我可是山里的野夫再说那么高的山上有啥好吃的啊，你是国师，随便整点就够丰盛了！”穹珏笑着跟上。

*

“为啥是面饼馒头啊！你就吃这个啊？”

“行军需要，不比在都城的时候。”

“哎呀！山上可还有肉呢……算了，将就了。”

亓渊篁没说话，默默地拾起一块饼，咬了一口细细嚼着。

一会后。

“吃饱了！有点干……”穹珏虽抱怨着，可桌上大部分的食物还是被他填进了肚子。

亓渊篁递给他水，他接了过来大口灌着。

“师弟，我走了！”

他依旧习惯性地叫他师弟，而亓渊篁望着他的背影。

“进得了城吗，师兄……”

“进不了，但我可以游啊！你师兄我可是水中一条龙！”穹珏此时掀起了帐篷的帘子，闻言回头一笑说道。

亓渊篁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师兄准备从风尘海逆流游上白龙江，情报准确，三天时间足够。

三天，会很累吧。

师兄。

谢谢。

*

此时。

靖宫的西玄门前，守卫的将士与小贩正温馨地分着一只刚烤好的乳猪。

小贩无疑便是那个神秘大叔。

“大哥，你看吃完这顿放兄弟我进去吧？咱俩唠了快俩时辰了！我真的有要紧事，办成之后我起码当上国师！到时候我忘不了兄弟你！”

军士在咽下一块猪腿肉，含糊得说：“不……不行，兄弟你这肉虽然烤……的不错，但你这模样也不像什么厉害人物啊，擅自放你进去我可是会……呃！”

守门军士无力地倒下。

“大兄弟，那条猪腿里有其他佐料，当然好吃，好好睡吧！说实话你家皇帝那臭脸我还不稀罕看呢，可没办法，师门有命！”

他扶起将士让他靠在墙上，抬头望向风尘海的方向。

“想游过来？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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