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被程嗣钒他们的声音给叫醒了——他们拉着我往天房上爬去。

这座天房有一层石头台阶，距离地面大概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们拉着我往上爬着，虽然我们完全不知道爬上去干什么。

我知道，我们这一次逃不掉了。

比肉体和子弹更加强大的是内心，这也是宗教恐怖的根源之所在，比如我们面前的这些人，他们因为信仰可以不顾生死，到了这种状态，让我们完全不知所措了。

我觉得有信仰，并且虔诚的人，都是非常单纯的人，他们的生活有着自己的一套方程式，那就是神的宗旨，神让他们怎么做，他们便怎么做，不用考虑其他，单纯到只要是神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就去做，不让自己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去做，完全不用为了其他事情去顾虑太多。

这是非常让我羡慕的地方——有公式，有准则。

但是，此刻看到这样的他们是如此地对待着我们，我的心底有了极大的恐惧，我知道他们将为了保护这块石头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种场面让我想起来了西方的一副宗教绘画，地狱中的恶鬼在不断伸出手来，想要将岸上的人们拉下去，我们现在就站在岸上。可是我觉得，我们反倒更像是恶魔。

他们伸出手来想要将我们拽下去，我们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枪托，将他们的手打回去，这样的动作不断重复着，我看到狼眼身边的一个男人，他的手已经被打得鲜血淋漓，但是却始终不肯放开。

这样的事情让我感觉到了极大的罪恶感，但是却无法停止，我甚至觉得我用枪托猛烈砸着的是自己的手，自己也对那种疼痛感同身受。

眼看着前来的人们越来越多，我心里的绝望也随着人数的增加而越来越强烈，我甚至想要放弃，跳到他们之中，任由他们处置。

尤其是在他们将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孩儿高高举过头顶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恶心。

就在这个时候，程嗣钒突然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一看，一条软梯从天上垂了下来，心中一阵希望又被燃了起来。

是巴克罗来救我们了。

我本来以为那个老酒鬼会在明天才能得知我们已经被那些疯狂的虔诚信徒们撕得粉碎了，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来救我们了！

由狼眼垫底，我们一个一个爬上了软梯，最终随着飞机的高度攀升，离开了那些人。

我突然听到了哭泣的声音，那种如同大合唱一样的哭泣，那些人们在我们身下跪倒成一片，我感觉到了他们心中的悲伤和绝望。

对于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可能永远无法感觉到一块石头被人抢走之后会有多难过，甚至想到了要死，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几乎可以说是以信仰为生的人，那简直是在他们身上割掉了一块肉。

大家顺着软梯不断地往上爬着，我爬到飞机上的时候，回过头来再往下看，我们已经离开了麦加。

“巴克罗，带我们回奇琴伊察！”

程嗣钒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他不断地讲述着自己刚刚的感觉——拿到石头的时候，有多高兴；被人发现的时候，有多恐慌；离开这里的时候，有多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可是我却没有他那样的感觉，与他恰恰相反，我感觉到一种很难受的滋味儿。

“你不能不说了么！”我不耐烦地低沉吼了一声。

“什么啊？”程嗣钒一直在忘情地看着那块石头，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愤怒，“你又怎么了，犯什么病呢？”

我当时很烦躁，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发什么病？我看是你在犯病，不就是一块破石头么，你至于么你？”

“你说的不是废话么，咱们不就是为了这块石头来的么，你要是这么觉着的话，当初你别来啊！”程嗣钒也开始表现出了不满来。

“你以为我愿意来是不是？”

程嗣钒听到我语气里的不对，这才将石头放在怀里揣好了，“我就问问你啊，你觉得哪儿不对了，说话跟吃了枪药一样，我到底哪儿惹着你了？”

“你现在拿到石头，你就高兴了，可是他们呢？”

“恩子，你别忘了，咱们今天这么做是为了全世界的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因小失大的好！”

我冷笑了一声，“我因小失大？我问问你，到底什么是小什么是大，那个孩子你觉得是件小事儿，你知道对于人家父母来说有多重要么？”

“你以为我想要那样么！”程嗣钒也暴躁了起来，“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你又不是不了解。咱们现在需要这玩意儿，你别看它只是一块石头，可是没有的话就是不行！我没想到过要为了这东西杀人，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逼到那个情况下了，谁也没有办法选择！我当初也想过，和他们好好地商量一下，让他们把这块石头交出来。问题是你觉得可能么，这块石头在那儿摆着那么多年了，是那么多人的信仰，你要让我怎么找出一个让他们交出石头的理由来！”

“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随便你好了，我是不想听你说那些话了。人总得有点儿信仰，对不对？”

“信仰？”程嗣钒哈哈大笑，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我不喜欢听的嘲讽和讥笑，“信仰有什么用？你觉得信仰能支持一个人的行动和生活是不是？我倒是觉得只有可怜虫才需要信仰！我的信仰只有我自己，不会依靠其他任何人，这才叫做真正的信仰！”

“那是因为你的脑袋里只有你自己！”我们两个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互相压制着对方。

“对，没错，就是因为我的脑子里只有我自己，所以不管到了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被其他人影响到自己的思维和选择，和你不一样，只是发生了这件事情，你看你的脑袋，翻天覆地到什么程度了！”

“那是因为我没有你那么冷血，我会顾及到别人的感受！”

“你想估计的话就去顾及吧，我告诉你，你和那些靠着信仰为生的可怜虫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你们总是被别人左右着自己的想法，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可笑，为了你们而想吐！”

我抬起头来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和程嗣钒说些什么，“随便你好了，你爱说什么说什么。”

之后，他又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我简直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到他说，可是这家伙就像是个长舌妇一样，一直不肯住嘴。

被气急了之后，我抬起胳膊，一拳狠狠地抡在了他的脸上。

程嗣钒的嘴角顿时有鲜血流了出来，好像是吃饭的时候掉出来的一根面条，弯弯曲曲的，挂在他的嘴边，是那样的可笑。

这家伙顿时想要还手，冲着我就冲过来，但是被麒麟和狼眼拦住了。

在我们两个争吵的过程之中，麒麟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狼眼更是沉默着。

但是，现在麒麟张开了嘴，“我觉得我们特别没劲，回到奇琴伊察咱们就散吧，不管你们怎么样，反正我是要回家了。”

程嗣钒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等着麒麟，看来他刚刚在我身上还没有将火气完全地发泄完，尤其是又挨了我一拳之后，现在冲着麒麟凶巴巴起来了，我冷笑，这让我觉得他就是一条喜欢咬人的狗，用喊叫来伪装自己的懦弱，“你什么意思？没事儿别闹腾行不行？”

麒麟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非常落寞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事儿特没劲了。你想想看，人活着是为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程嗣钒不满地喊叫着，“别他妈的讲你那些大道理了，中不中？”

“我不是在讲大道理，我突然明白了鲁克伽玛说的话，我觉得人这东西确实是挺丑恶的，所以觉得上天就是真的想要用个世界末日把恶心的人清理一下的话，也很正常，毕竟现在很多事情都非常恶心。我也够了，腻了，没意思了。所以，就像是鲁克伽玛说的，做错了事情就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这件事情看起来很正常，也没有什么值得争议的，所以我不想干了，我觉得没必要，就像是一个死刑犯明知道自己犯下过滔天大罪，还非要想方设法地争取继续活下去，继续祸害人间，这让我觉得特别恶心。”

“你丫也疯了是不是！”程嗣钒冲着麒麟大吼大叫着。

“程嗣钒，”我冷静地看着他，“我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我们三个人争吵着，巴克罗在前面发出了冷笑的声音，“你们这些白痴！每天想那么多干什么，你们都觉得人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实际上说个实在的话，我没觉得它复杂在哪儿。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么，既然这样的话，大家不想在一起了，不如就各走各的路，多正常的逻辑。”

听完巴克罗说的话，我们一下全都沉默了，我看着程嗣钒，心里开始反思自己要不要继续和他走下去。

想了半天，我的结果是我不要和他继续走下去了，但是，为了这个世界，我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做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