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车祸，鱼摆摆失明了。

医生检查后，摇头叹息，有些话不用说，看就能看出来。

尽管如此，江俊还是不肯放弃，死死抓着医生的手。

“多少钱，我给，我有的是钱。”江俊焦急的道。

这样的话，医生听的是最多的，也是最无奈的，或许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在医院，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就目前鱼摆摆这个情况，就算你有的是钱，也无力回天。

“车祸加上受到了刺激，康复几率不大。”医生叹息道。

说完，医生补了一句，“其他问题没有了，你们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医生走了，连头都不会，丝毫不管江俊的死活。

“大叔。”鱼摆摆轻声道。

江俊满脸泪水的转头，心疼的看着鱼摆摆。

“我想吃冰糖葫芦，大叔你给我买冰糖葫芦好不好？”在鱼摆摆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喜盈盈的笑容。

江俊挥袖抹去脸上的泪水，重重的点头，“好。”

江俊走出病房，给鱼摆摆买冰糖葫芦去了。

前脚江俊一走，鱼摆摆脸上喜盈盈的笑容便消失了。

“珊妮。”鱼摆摆轻声道。

“嗯。”珊妮应声。

“大叔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鱼摆摆沉声道。

人是敏感的，尤其是对在意的人，他的细微变化很容易察觉到，尽管他隐藏的很好，但还是瞒不过真正爱你的人的眼，尽管她双目失明，有些情绪还是可以感受到的。

珊妮闻声，陷入了沉默。

“有什么你就说什么，没事。”鱼摆摆轻声道。

珊妮抿了抿唇，艰难的道，“其实江先生他……”说到后文，珊妮实在于心不忍，偏头看向别处，不想说了。

“他怎么了？”鱼摆摆问道。

“没什么。”珊妮道。

“告诉我，一会儿大叔回来就没机会了。”鱼摆摆焦急的道。

“我……”珊妮犹豫了。

“你什么你啊，快说啊，大叔他到底怎……”鱼摆摆道。

话音未落，珊妮应着头皮道，“他是江云城的儿子。”

鱼摆摆闻声，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精致的俏脸先是疑惑，而后是不可思议，再而震惊，最后则是释然。

她低头，苦笑道，“世界好小啊。”

珊妮苦着脸，沉默不语。

“这么说，我父亲和大叔父母在这里见过面了。”鱼摆摆轻声道。

“嗯。”珊妮艰难的应声。

鱼摆摆沉默了，她低着头，黑暗笼罩着她那张绝美的俏脸。

半晌，鱼摆摆抬起头，喜盈盈的笑容再次浮现在她那张俏脸上，只是……却流下两行晶莹的泪。

笑着流下的泪，不论怎么看，都是凄惨。

“赵姐哥哥有钢铁公司的股份，他能解决的，对么？”

珊妮闻声，不可置信的抬头，满脸震惊的看着鱼摆摆。

“珊妮。”鱼摆摆轻声道。

珊妮懵了，她好像知道鱼摆摆要做什么。

“带我走。”鱼摆摆柔声道。

“可是……江先生他……”珊妮道。

“他回来，我就走不了了。”鱼摆摆笑道。

……

……

江俊回来时，见到空荡荡的病房，他瞳孔一震，手中的冰糖葫芦落了地。

江俊转身就朝外面跑，他跑的飞快，不等冰糖葫芦落地，他的人影就不见了，病房的门还在忽闪着……但，真正要离去的人，是追不上的，江俊跑到外面，只有凛冽的冬风，眼前空旷一片，没有人影，鹅毛大雪早就把鱼摆摆的脚印扫干净了。

“鱼摆摆！”

江俊扯着嗓子怒吼。

冬风迎面呼啸而来，没有把他的声音带向远方，而是带到他的身后，抵消在风里的尘埃中。

没人知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多轻，路过一对母子，孩童嬉闹着的笑道，“妈妈，你说的哦，我打针不哭，你要给我买糖葫芦。”

噗通——

江俊跪在地上，痛哭。

“鱼摆摆……”

……

……

鱼摆摆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让江俊找到关于鱼摆摆的蛛丝马迹，是一个星期后的晴天，这天万里无云，天空蔚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雪融化的清香，光芒普照大地，积雪反射出耀眼的光。

一星期没回家的江俊回到家，进了家门，她发现珊妮坐在沙发上，在珊妮的身边是几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是关于鱼摆摆所有的东西。

珊妮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她等的就是江俊。

江俊见到珊妮，连鞋子都不脱，跑到她跟前，双手死死抓着她的肩膀。

“鱼摆摆在哪！”

“告诉我！”

“她在哪！”

江俊疯癫的道。

“商业街的广场。”珊妮轻声道。

“商业街的广场，商业街的广场，商业街的广场……”江俊精神好像出了问题，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都是这句话。

终于，他身体有了反应，他跑了起来，疯了一样朝商业街跑去。

“商业街的广场……”

江俊连滚带爬的，终于跑到了商业街。

远远的，他看到了鱼摆摆，她坐在长凳上，清风正好，吹的她俏脸满是惬意，坐在那里，她可爱的腿在空中悠荡来悠荡去，双手就扶在膝盖上，像是个乖乖女，全然没了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样。

江俊泪流，缓缓走去，蹲在鱼摆摆的身前，握住她那双白皙的小手。

“摆摆，你跑哪儿去了，不要大叔啦？”江俊苦声道。

“大叔？”鱼摆摆伸出手，顺着江俊的胳膊一寸寸的朝上面抹去。

江俊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鱼摆摆摸到江俊的脸庞，迷茫的脸终于露出喜色，她确认了大叔。不过，喜色没多久，鱼摆摆又气鼓鼓的嘟气的小嘴儿。

“大叔，你几天没刮胡子了。”鱼摆摆嗔怪道，“都不帅气了。”

“你又看不到。”江俊一脸心疼的看着鱼摆摆。

“那还摸不到呀？”鱼摆摆没好气的道。

“不说了。”江俊起身要抱鱼摆摆，“回家。”

“大叔。”鱼摆摆轻柔的推开了江俊。

“怎么了？”江俊一脸疑惑。

“天气好，大叔陪我转转好不好？”鱼摆摆柔声道。

“行。”江俊答应了。

江俊拉着鱼摆摆的手，两人走在商业街上。

虽然看不见，鱼摆摆还是喜盈盈的，踢着欢快的步子，一路嬉笑声不断。

“大叔，我渴了。”鱼摆摆喜盈盈的笑道。

“想喝什么？”江俊道。

“奶茶。”鱼摆摆笑道。

“好。”江俊应声，“那就奶茶。”

刚好，旁边就是一家奶茶店，江俊带着鱼摆摆走进奶茶店。

“大叔。”鱼摆摆轻声道。

“嗯？”江俊疑惑的一声。

“是我们一直来的这家店吗？”鱼摆摆问道。

“不然呢，你不就爱喝这家奶茶店吗。”江俊没好气的笑道。

鱼摆摆闻声，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老板。”鱼摆摆笑道，“要西瓜沙冰。”

江俊闻声，一愣。

老板也是一愣，他见得鱼摆摆可爱，便笑道，“冬天喝西瓜沙冰啊？”

“嗯呢。”鱼摆摆笑道。

“成，那就西瓜沙冰。”老板笑道。

江俊见状，也没说什么，就依鱼摆摆，她喜欢什么就要什么。

“等下！”鱼摆摆又叫了停。

江俊疑惑的看她，心里合计着，这又是怎么了。

老板也是如此，他疑惑的看着她，心里合计着，难不成改主意了？

“要一杯。”鱼摆摆笑道。

“一杯？”老板疑惑的看了看鱼摆摆，又疑惑的看了看江俊，虽说嘴上没说什么，但意思却很明显了，这明明是两个人，一杯够喝吗。

这时候，鱼摆摆俏脸红了，她悄咪咪的道，“我喝不了，剩的都是他喝。”

老板闻声，恍然大悟，他羡慕的看了一眼江俊，转身去准备西瓜沙冰了。

鱼摆摆捧着她那冰凉冰凉的西瓜沙冰，快乐的走在这条商业街上，她红唇轻轻抿着吸管，吸着西瓜沙冰。

“呀！”鱼摆摆咧嘴，可爱的道，“冰牙。”

江俊浅笑，不语。

鱼摆摆好似生气了，没好气的将手中的西瓜沙冰丢给了江俊。

“不喝啦，冰牙。”鱼摆摆赌气道。

江俊摇头不语，开始喝她剩下的西瓜沙冰。

之后按照鱼摆摆的要求，两个人又开始逛商场。

江俊给鱼摆摆买了好多好多衣服，鱼摆摆每每试一件都会问江俊，“好看吗？”

江俊打量着鱼摆摆，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叔！”鱼摆摆气的直跺脚，喝斥道，“我问你好看吗！”

“哦！”江俊这才反应过来，她看不到自己点头，赶紧道，“好看！”

“真的吗？”鱼摆摆满脸期待的道。

“真的。”江俊笑道。

“那就买它了。”鱼摆摆喜盈盈的笑道。

一整天，整整的一天，江俊不知道给鱼摆摆买了多少套衣服，浑然不知中，江俊忘记了曾经鱼摆摆的衣装风格，她说过，自己不喜欢这种乖乖女的衣服，她喜欢看起来洋气时髦的。

无意间，就连鱼摆摆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她喜欢与不喜欢的东西已经不取决于她个人的意愿了，江俊喜欢看的，才是她喜欢的。

天黑，两个人坐在商场外头的长椅上。

鱼摆摆望着天空，轻声道，“大叔。”

“嗯？”江俊疑惑的应声。

“有星星吗？”鱼摆摆问道。

江俊举头，望着这满天星辰，道，“有的。”

“胡说。”鱼摆摆没好气的道，“净挑我爱听的说。”

“真有。”江俊道。

“真的？”鱼摆摆疑惑的道。

“真的。”江俊道。

“漂亮吗？”鱼摆摆又问。

“你笑一下。”江俊轻声道。

“嘻嘻。”鱼摆摆咧嘴一笑。

“漂亮。”江俊笑道。

鱼摆摆俏脸一红，嗔怪道，“大叔，你这个人……以前你可是老实人。”

江俊老脸一红，憨厚的挠着脑瓜，不说话。

“大叔。”鱼摆摆又道。

“嗯？”江俊应声。

“我……脸红了么？”鱼摆摆轻声道。

“嗯。”江俊道。

“是……是冻的哦，你……你别多想。”鱼摆摆难为情的道。

江俊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抬头陪她望着漫天星尘。

半晌。

鱼摆摆叹了一口气，道，“冬天游泳馆，不会开吧？”

“当然了。”江俊没好气的笑道，“冬天里的游泳馆怎么会营业。”

“哦。”鱼摆摆失落的道，“那有些可惜呢。”

江俊闻声，不禁一愣，有些好奇的看着鱼摆摆，他总觉得今天有些怪怪的。

这时候，鱼摆摆‘嘿呀’的一声站了起来，她拍了拍屁股。

“走吧。”鱼摆摆笑道。

“好。”江俊应声，天色不早了，是该走了。

两人到了路边，鱼摆摆拉了拉江俊的手。

“怎么了？”江俊疑惑的问。

“坐公交，好不好？”鱼摆摆轻声道。

“行。”江俊笑道。

黑夜里的公交车没什么人，不像是白天，人挤人。空荡荡的大巴里，除了司机，也就五个人，两人是鱼摆摆和江俊，剩余的三人在后排坐着，一个听歌望着窗外，一个低头玩手机，另一个好像睡着了。

鱼摆摆在角落里，拽着江俊的衣服，轻声道，“大叔。”

“嗯？”江俊应声。

“车上人多么？”鱼摆摆轻声道。

“不……”江俊道。

话音未落，鱼摆摆抱住了江俊的腰，她的俏脸紧紧贴着江俊的胸膛，柔声道，“车上一定很挤吧？”

“嗯。”江俊应声，顺势腾出来一条臂膀，将其揽入自己的怀中。

大巴一路摇摇晃晃，鱼摆摆和江俊彼此相拥着，不知觉中错过了站。

到了终点站，司机疲惫的沉了个懒腰，正要下车，发现车内还有两个人，这不禁吓他一跳，大半夜的，两个人黑不溜秋的抱在一起，多多少少有些渗人。

“喂！是人是鬼！”司机喝道，“都特么终点站了，要抱回家抱去！”

两人闻声，依依不舍的脱离对方的怀抱。

司机看了一眼他们，疑惑的道，“诶？我记得你们！上次好像就是你们错过了站。”

“给你添麻烦了。”江俊淡淡的一笑，拉着鱼摆摆走了。

司机没好气的一笑，道，“这小两口，真有意思。”

黑夜里，在这双向四排道的公路上，两旁排列着路灯，灯光是暖洋洋的黄色，照亮整条大道，大道竟然也是暖洋洋的。

“大叔。”鱼摆摆轻声道。

“嗯？”江俊道。

“背我。”鱼摆摆笑道。

江俊楞了一下，没说什么。

“好。”江俊蹲下身子。

鱼摆摆‘嘿咻’的一声，扑到了江俊的背上。

江俊背着她，走着，忽然，江俊发现一辆车停在他身前不远处，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珊妮。

她恭敬的站在车边，静静的等待着。

江俊看到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鱼摆摆见得江俊不走了，也意识到了什么，洋溢着笑容的俏脸平静了下来。

不过，她还是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江俊的背。

“驾！”鱼摆摆喝道。

江俊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鱼摆摆号，进军！”鱼摆摆兴高采烈的指着前方的路。

在这条大道上，只有两人。

一人中年油腻大叔，弯着腰。

一人厌世女孩儿，手指前方。

两人的背影被路灯托了好长好长。

她指着的方向是前方的路，也是远方蔚蓝的天空，是那群星闪耀，是那皎洁的圆月，是那横跨宇宙的星河……

毕竟是装出来的快乐，没多久，鱼摆摆便疲惫的低下了头，她缓缓从江俊的背上跳下来，然后一步一步朝珊妮走去。

“摆摆……”江俊红着眼眶，伸手试图抓向她。

鱼摆摆猛地回身，道，“别过来！”

“不！”江俊红着眼眶，狠狠的咬着牙，狠声道，“摆摆，你回来，我能……”

“不！”鱼摆摆奋力一吼，这一吼是倾尽全力的，吼出了她的泪水。

“不！你不能！你不能！”鱼摆摆流着泪，不停的摇着头。

“别傻了。”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之所以相遇，是为了报复杜坤，是为了报复我那个没有人性的父亲。”

“杜坤背着你玩弄了你的妻子，我也要他尝尝被兄弟绿的滋味，也要我那个父亲尝尝一个身体肮脏的家人在外面胡搞的滋味。”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鱼摆摆一退一句的道。

江俊望着她，红着眼眶，死死的咬着牙根。

是，你说的对，可是，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泪流？

“我讨厌老男人，凭什么，凭什么一个老男人可以得到我？凭什么我要嫁给一个比我大七岁的老男人？”

“我讨厌小妈，我母亲死后，我父亲就不断给我找小妈，到了我，我凭什么，凭什么要给别人做小妈？”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鱼摆摆一退一句的道。

江俊死死的攥着拳头，满眼不甘心的看着她。

是，你说的都对，可是，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泪流？

终于，鱼摆摆退到了珊妮的身旁，珊妮取过一件大衣，轻轻的披在鱼摆摆娇小的身体上。

“可是……”

鱼摆摆一脸理解的望着江俊。

“江俊……”

此话一落，江俊心口重创，整个人弯了腰。

每个人都叫江俊的名字，对于江俊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但‘江俊’二字出于鱼摆摆之口时，一股陌生感涌上心头，她从来没直呼过他的名字。

这一声江俊，瞬间把他和她隔了好远好远。

正如鱼摆摆所说的那般——结束了！

“可是……”

鱼摆摆流着泪，不理解的看着江俊的方向。

“江俊……”

“我爱你！”

一缕清风拂过。

时间静止了。

江俊忘记了流泪，两眼望着那张凄惨的俏脸，愣了神。

等珊妮开车远去，消失在尽头，江俊再次泪崩，跪地不起。

有一句话是真的，泪流的极致是呕，雪地中的江俊弯着腰，痛苦的呕出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