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样从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身体里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带着恶作剧一样戏谑的意味脱口而出，说完才感觉到恐惧。这恐惧来自于苏佩玉脸上露出的震惊，甚至有一点狂躁的表情。

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几秒钟后，苏格听见更恐怖的回答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是管不了，但是行李你带不走，因为那里面每样东西花的都是我的钱！”苏佩玉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气冲冲回了屋，顺手把门拍得震天响，成功吵醒了玩游戏到凌晨三点才睡下的苏白。

“一大早动静怎么那么大……”揉着眼睛走出房间看到得已经是战争结束后的巨大死寂，好像还有没有散去的硝烟在滚。单从苏立言还没恢复的表情中，苏白就看出了这件事自己还是不掺合为妙。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整个家静得像座坟墓，为了不让这个比喻成为真实，苏立言总是把电视音量调高，但是没过多久，苏佩玉就直接按掉了开关。家里这样诡异的氛围，苏白从来没见过。

妈妈不是最喜欢苏格的么，究竟什么事能把她气成这样。直到第五天的早上苏格只背着一个小书包走出房间，苏白才终于明白了。

“爸，妈，我走了。”

简单的几个音在空气里辗转了一下，最后只落回自己心里。她刚要拉开门，背后突然有双手拉住了她的包。转头惊异的发现是苏白。

“你要去哪儿？”

“回桐州。”

“为了他？”

“嗯，”也不想隐瞒什么，抬手想拍苏白肩膀，却发觉现在再做这样的动作已经不合适，只好把手收回肩带上握紧，“你好好陪爸爸妈妈吧。”

苏白心里全部都是不可思议，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长辈言听计从的苏格会为了安研变成这样。“值得么？再说你……你不是有男朋友了么？”

苏格摇摇头，一鼓作气跑下了楼梯。

值得与不值得，爱或者执念，这样的话题已经探讨得太多了，可是古往今来又有谁真能说出个是与非。在还没有与他见面的时候，在见过他却失望颇多的时候，在下决心忘记他的时候，漫画里那种一白一黑两个小人在脑袋里争斗的情况就从没停过，但是只要他一通电话，就全部乖乖变成了统一的念头——那就是，爱。

在苏格的记忆里，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青春期躁动，在苏白与妈妈吵得不可开交的那几年，她像株安静的草本植物，待在角落本本分分。而这一切她觉得该归功于对安研的向往。然而经过这一次的争吵她终于看清，她并不是没有叛逆，而是她早早将所有感情加注在了安研身上，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被他牵引，早期的远程暗恋是无害的，所以她便也无害，但是当这份感情强大到想要冲破现实的阻碍，她就为了维护这份感情变成了利器。

是的，就是这样。她，从确信自己爱上安研那刻，无论那是几岁，便完成了自身的蜕变。这便是爱情的伟大与残酷，它可以随时随地将一个人改变成适应它的形状。

飞机降落桐州机场，苏格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双肩包走出去，正是暑假，出行的人很多，光是机票就花去了她从小存下的钱的很大一部分。远远的，她就看见安研站在人群后面朝她挥手。

手指攥紧了肩上的带子，深吸了一口气，才勇敢朝他走了过去。

“飞机有点晚点了是吧，”安研很熟练地卸下她肩上的包，发现很轻，“我来时就有点晚，还怕你走了呢。这里面装的什么，我还以为你会顺便把上学用的东西都带来。”

“我是想都带来，可是……”

习惯性地拉过苏格的手，却发现很凉，在炎炎盛夏里凉得有些不正常。他低下头问：“有什么事么？”

苏格用力摇了摇头，却愈发觉得呼吸困难。安研俯下身，看清她眼底正燃烧起来的红。“告诉我，怎么了？”

“没事，我说了没事！”推开他的手，苏格拼命往外跑。安研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赶紧追了两步伸手把她拽住，也着起急来：“到底怎么了？！”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下飞机前刚刚停下的眼泪又泛滥起来，本想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可是刚一看到他，委屈就像煮沸了的水一样翻滚着朝外冒，“都是为了你，我对不起所有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拿她当一个孩子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拿她当做自己的精神支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会想念她呢。其实已经很久很久了，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安研用手臂箍住她的肩膀，手按着她的头将她整个包裹在怀里：“是怪我，太想你。周围一空下来就会想起那天你和他在一起，妒忌得要发疯。”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像是在表达喜欢的意思……苏格傻傻贴着他的胸口，半天才突然醒悟过来，用力推开他，扬起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因为猝不及防，安研这一下挨得结结实实，咬着嘴唇偏过脸去。

“这一下，是为赵西西打的，虽然我不是太喜欢她，可是我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爱你。”举起那只震得发麻的手，再次打下去，却已经没有了上一次的力，“这下是替苏白打的，她不该喜欢你，不该因为你而变成现在这样。最后……”

安研看着一脸倔强，眼泪却不停向下掉的苏格，闭上眼睛等待她再打。“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没感觉到疼痛。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苏格微微侧过的脸。“你干什么！”惊痛得用手去摸她的脸，“哪里有人打自己还打这么狠的！”

把手覆在他贴在自己脸颊的手背上，苏格抬起头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周围上下飞机的人经过他们身边都忍不住要看个究竟，在远一点的地方甚至聚集了小圈的人。

“至于我，是活该。我活该爱上你……活该到这个时候还爱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