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乀哪会信这种陌生人的鬼话，所以对面刚起了个头，他就按下录音键。不过也没录到多少，因为对方只说了这句话，要是那声接着他回答的“要是我不去呢”后的轻笑也算一句话那就两句。不过他还是打算上去看看，倒不是因为这通电话，仅仅是因为没上去过。很多事不是能不能做想不想做，仅仅是缺了个契机，就好像你听说隔壁新建了个游乐园挺有意思，你也并不抱有强烈要去的欲望，两周之后你差不多已经忘了这码事，但碰巧接到朋友一起去游乐园的邀约，要是没什么别的要紧事，应该也会秉持着去去也无妨的心态出趟门吧。

他还没上过顶楼，他在这幢摩天大厦的活动领域一般都是十几楼，最高的七层无不外乎是某些高大上人物的办公场所会议室。如果航拍这幢大厦，就知道这幢楼的俯视图总体呈“U”型，每高一层的面积都会减小一点，顶层比一层的面积足足少了两千平方米，让人有种U字往中间收的感觉。总体评价这幢大厦，造型也只能算中规中矩，但由于其墙壁地板都是玻璃（毛玻璃单向透视玻璃中空玻璃，各种玻璃混搭堪比玻璃博物馆，至于正常人会想到的关于洗手间以及楼下的人往上看天花板能不能看到妹子的胖次这种问题，设计师表示不劳各位费心了。）以及内部通道设计相当大胆（比如可平移可竖直上下的电梯，比如那条20层飞到10层的螺旋形滑梯，再比如30层那个刺激程度堪比新西兰皇后镇内维斯峡谷大秋千的滑雪场lift——lift无论有人没人都保持恒速运转，要坐lift就自己坐上去把护栏按下来，到了另一边就自己把护栏提上去，从U的一端到另一端，大概需要7分钟，可以说是相当难忘的7分钟了。）现在，它被称作地标建筑之一就不过分了吧。

没有硬性规定说不能上来，也不知道上去后会不会被阻拦，不过平常很少见人按这些楼层罢了。

既然是要上天台，甘乀当然按了最高的46层。他在走廊走了好一段距离，怀疑已经从U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也没见有楼梯通往天台。也有过敲门问人的想法，但门都是锁上的，里面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就在甘乀要放弃上顶层的想法，打算折返回电梯的档口，一侧的门开了。

总编一边推门，一边把西装外套往身上套。他没料到这里有人，不然也不会外套套了一半就走出来，但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甘乀一脸懵逼地靠近总编，试探性地拉总编走出来后自动阖上的门，果然拉不开。他只能铮铮地看着总编捋顺袖口，整理领口，系紧领带，再度衣冠楚楚——在甘乀看来这根本就是多余的，总编一身白衬衫捧着外套领带就离开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在这种偏僻无人（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的地方脱衣服还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你怎么在这。”总编的提问就跟完成任务的客套一样，边问边走向电梯，完全没有要等回答的意思。

“我想上楼上看看。”

“40层这里上不去，”好像已经看穿了甘乀下一句会是反驳这层是46层再往上一层应该是47层一般，他紧接着就说“这部电梯的39-46都是到39层。”

话说到这时，两人已经走到电梯面前，幸好距离电梯升到39层还有时间。

好像看透了甘乀会不死心追问上楼的方法，“门里有另外两部电梯由一楼直达这七层，所有门都只能从里面打开。”

甘乀一时半会想不出新的话题，脑子一抽把最不该问的那个问题给问了，“……总编你在这里做……什么”，做什么三个字之间还有个可疑的停顿，显然是话到中途才醒悟过来说错话，可不说完就更显得可疑因此只能说完。

总编倒是完全不介意，“游泳，顶楼有个透明游泳池。”游个泳跟跳楼一样。

“喔……”电梯到了，既然没办法上顶楼，甘乀也就准备和总编一起下楼，临电梯门开时自言自语了句“唉，还想上天台看看……”

“天台直走右转的楼梯下一层。”总编按住甘乀的肩膀自己走进了电梯，按下关门键。

哈？

待在原地的甘乀已经是个丈二和尚了，天台在39层下一层？直走右拐的楼梯适才他见过，但那是往下的楼梯，因此没多留意。

楼梯下了一半，甘乀就有掉头就走的冲动。大白天的不好用诡异来形容什么，但绝对对得起画风突变这四个字。正如前面提到，这幢楼爱玻璃爱到玻璃无处不在，就连这楼梯过道都透露着现代工艺的高冷范，可下了这层楼梯，甘乀竟然看到了水泥地板。画风简直穿越回去十年前，眼前之景只有下楼梯才能看到，若是站在楼梯口张望，则刚好在视线盲区。

甘乀仅仅是下了最后一阶楼梯站在水泥地上，就开始感到不安。也许对于我们来说，站在水泥地面上心里才踏实，站在玻璃上才会禁不住去想玻璃碎掉自己坠落的情景可怕死了好吗。但对于甘乀，或者说2022年不算少的人来说，突然站在水泥上甚至有点不适应。大家可以类比想象一下，我们平常逛商场走步行街，一路上什么服装店餐厅饮品店，墙不都是透明的，门也是透明的，一来方便卖家展览商品，二来方便我们买家挑选商品，两全其美。那要是把这些店统统用水泥换下玻璃……这个场景还真是略显奇异啊……

而甘乀的不安也和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往日他低头可是能看到好几层的人在做什么，环顾四周就能知道附近有什么，抬头——好吧抬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他感到视线受阻，尽管算不上难受，但也没法一下就调整过来。就好比本来正常视力的人，突然扔进一个可视距离只有3米的浓雾里，路倒是能走，就是没什么安全感。

挠了挠头发，甘乀推门，轻而易举就推开了。围栏上摆着一个望远镜，仿佛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