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祥贺和三位子侄，外加一个林小桌，正在商议着应对之法，一名教练员忽然破门而入，带来更糟糕的消息：八达驾校的教练员们正大张旗鼓地在T大举办路演，还声称要在周边各个高校展开地毯式推广。

“让他们弄去，办路演又不违法。”邓祥贺摆手道：“怪就怪我们没有抓紧时间，被他们抢占先机。”

“可是……”那名教练员欲言又止。

邓小路替他说道：“眼下正是暑期，T大都是些提前到校军训的外地新生，哪里知道这边驾校的情况？学生们被宣传活动一忽悠，看价格还过得去，不就都报名了？”

“正是！”教练员感谢地对邓小路点头，又说：“我恰好路过T大，发现他们在校门口设了个固定帐篷，以‘早鸟优惠价’的方式拉拢学生，一旦学生有意愿，就让他们当场交订金、签合同，合同还清清楚楚地写了，订金不予退还。”

“梁子捷这老儿，以为学生的钱都好赚？”邓祥贺终于重视了些，他皱眉凝神思索，却还是说：“罢了，学生真要选择他们家，也是消费者的自由，我相信，大部分读书人还是明白人，只要稍微货比三家，就知道正规驾校通常不会提前收费。”

“校长，问题就出在这儿了！”那教练员见邓祥贺宽容大度、虚怀若谷，急得直跺脚：“我看报名的学生还挺多，一个接着一个，觉得很奇怪，就悄摸摸地凑上去听了。还真有聪明学生质疑这个收费，你猜那帮人怎么说的？”

邓小路猜测道：“那帮人说，他们虽然订金高，但是学费便宜？”

“他们哪有那么厚道？我听到桌子后头那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跟学生们说，这是本地驾培行业的惯例，还说隔壁群龙驾校订金一分钱不少，学费贵上一番，教练们还吼骂学员，一个个五大三粗、凶得跟张飞李逵似的，还让学生们不信就打听去！”

“什么？”邓大路怒眼圆睁。

“我当时那叫一个气啊……”教练员显然还在气头上，猛然握拳砸了一下茶几，继续说道：“这还没完，咨询的学生听到这儿，心里就动摇了，毕竟人家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一般人也不会真去打听。”

“然后，梁子捷的人就说，活动即将结束，错过这几天就没这个价了，催学生掏钱签合同，是不是？”邓祥贺面有愠色，却依然保持着冷静和沉稳。

“校长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邓祥贺点头，随后徐徐起身，走到教练员身前，轻拍他的肩头：“这几天辛苦你，带领其他教练们把教学工作做好。记住：无论八达驾校耍什么幺蛾子，我们都照旧安排学员训练，绝对不能耽误他们。”

“好！”教练员诚恳地答应了，退出车队办公室，带着使命匆匆赶往训练场。

教练员走后，车队办公室又成了五个人的临时会议场所，邓祥贺没有落座，而是在宽敞的厅中央来回踱步，片刻过后，忽然转身说：“没错，梁子捷在针对我们驾校，这一点现在被证实了。”

邓大路、邓小路和邓思文默默点头，林小桌靠着沙发背，仰望天花板若有所思。

“诽谤我们驾校，给自己驾校招生，一举两得，梁子捷好卑鄙！”邓小路愤愤不平。

“他派手下人搞宣传，自己跑去参加王牌驾校，转移注意力，这是学三国的那什么栈道……”

“这不是三国的事儿，而是发生在楚汉时期。”林小桌纠正他：“典故出自《史记》，刘邦采纳手下妙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噢。”邓大路挠挠头，也许是今天与林小桌为同盟的缘故，他罕见地表现得信服，并没有和她斗嘴。

邓思文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们怎么应对？”

“首先，办学这块，必须正常开展，有这么多教练员操持，我放心。”邓祥贺坐回办公室中央的椅中，将手中茶杯缓缓扣在桌上，目光直伸向办公室一侧的欧式复古摆钟。

他停顿片刻，深思熟虑之后才说：“驾校的事务，交给大路和小路两人负责。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时，请你们尽量冷静应对、妥善处理，不要给驾校和学员造成不良影响。”

“知道了，叔父。”邓大路看着邓祥贺，粗犷的脸颊写着感激，他是一个容易因为受到信任而动容的人。

“那您呢？”邓小路问。

“招生的事情，我去安排。”邓祥贺字字清晰，他坐在那厚重的桌案背后，脸庞被锦旗的红光照得红润。此时此刻，林小桌眼中的邓祥贺运筹帷幄、从容理事，竟然有将帅指挥千军一般的气势，与这办公室的装潢十分相衬。

邓思文表示：“我也跟您一起去，我可以先去T大察看情况。”

“思文，T大的招生可不好办。”邓祥贺面露犹豫之色，显然踌躇于儿子是否能应对这个大难题，他缓缓地说：“梁子捷既然能在大学门口大张旗鼓，肯定早就和学校方面沟通好了，我们现在去，就是跟八达驾校抢学员，可能要起冲突的。”

“那怎么办？”邓大路心急。

“我们只能等，等着看梁子捷这次是好好办学，还是继续坑人骗人！”邓祥贺语气愤慨，却依然有所克制：“他要是好好的办，我们就算是输给了他，他要是违法违规，我们绝对不容许他坑害学生们。”

“等等，T大……”林小桌忽然想起，金诺诺就是T大的学生，她连忙说：“我们的学员中，应该有很多T大的师生，我们可以走群众路线，让学员们在新生群体中宣传，一方面澄清群龙驾校的形象，另一方面，也能影响很多有学车打算的潜在学员。”

“这个方法好。”邓思文第一个赞同：“比梁子捷的办法有远见，他在校门口搭帐篷，最晚也只能搭到开学之前，我们在师生中树立良好的口碑，可以吸引一届接着一届的学员。”

“好是好，就怕梁子捷狗急跳墙，骚操作不断呢。”邓小路承认了林小桌的思路，却也提出了问题：“梁子捷输掉了王牌教练评选，肯定把赌注全都压在先进驾校评选上了，万一他压根不考虑长远，只想着这一次招到超大量学员，把先进驾校名额争取到手，以后再慢慢作妖呢？”

众人沉默了。大家都知道，在王牌教练评选之后，还有先进驾校评选活动，后者的含金量比前者更高，也更能反应一所驾校的综合实力。

八达驾校因为办学不会规范被责令整改，确实对其参评先进驾校的资格产生了影响，然而，先进驾校的衡量标准依旧以数据为主，除去通过率以外，当年招生数量也是一大指标。现在看来，梁子捷在其他指标上竞争无望，只好拚尽全力在招生数量上谋求机会了。

“不能输给他们！”林小桌忽然坚决地起身说：“这样吧，我去联系互助会，钟夫人、T大的教授、T大的学生会成员都在互助会，大家集思广益，一定有办法治梁子捷的毛病。”

“不行。”邓祥贺断然回绝：“驾校的事情，让学员们出力，不合适。”

“那么您今天为什么留下我，一起商议呢？”林小桌并未退缩，她直视着邓祥贺的眼睛：“我是群龙驾校困难户的代表，也勉强算是全体学员的代表，我们学员都受到了驾校的莫大帮助，无不感恩驾校的培养。”

“这些锦旗，就是证明。”林小桌潇洒地扬臂，手指那幅写着“来群龙驾校，你就是下一个舒马赫”的锦旗，继续说服邓祥贺：“我们困难户，更是经常因为比其他学员学得慢，心里过意不去，总是希望可以尽自己所能，帮助驾校和教练们。”

“爸，我觉得小桌说得对。”邓思文也跟着站起身：“我虽然执教时间不算长，却明白了一个道理，教练和学员之间，并不是冷漠的雇佣、服务或者教学关系，人和人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会产生感情，会变得像朋友一样。”

“对，有缘分，就有交情！”邓大路也附和道：“朋友互相帮一把，仗义精神总没错。”

“让科目二都通不过的困难户帮我们驾校招生，我是觉得怪别扭的。不过……”邓小路一转眼珠：“既然你们都支持，我也没意见咯。”

林小桌环视众人，心中竟感慨万千，她微微一笑，最后说：“老邓教练刚才说，群龙驾校，离了谁都不行。所以，我们困难户，也是群龙驾校的一部分，对不对？”

邓祥贺望着后辈们诚挚的目光，终于不再回绝，他摆摆手应允道：“好，那就麻烦你们了。”

“我也跟小桌一起去，我是……”邓思文本想说“互助会顾问”这五个字，终究觉得愧居其位，于是改口：“我和互助会里的学员们都比较熟悉，方便和他们沟通驾校的情况。”

邓祥贺认真听着儿子的发言，眼睛却始终瞧着林小桌。他听完之后，慨然允诺：“好，你也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