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夏风愈继续问。

此时，汪君的眼神透露出一股阴冷，那股阴冷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孩子。

她说：“我爹追着我娘砍的时候，我娘自然躲着他。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娘的脸色突然开始发白，额头冒冷汗，身体踉跄了几步后颓然摔坐在地上的。我们很害怕，我只能紧紧抱着妹妹们不让他伤害到她们。我看到我娘倒在地上，我以为是我爹砍到我娘了，可当我跑上去查看时，我爹直接把我推开，一刀砍向我娘的肩膀。我吓哭了，爬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求他放了我娘。可他就像是发疯的狮子，根本就听不进我的话。我们家的动静惹来邻居的阿婆阿爷的注意，他们快速叫人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说到这里，汪君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坚强的她抬头，强迫自己忍下去。

晶莹的泪水在她极力忍耐下，终究没有落出来。

“鲜红血从我娘的肩膀上流淌，顺着她的衣衫慢慢流下来，最后滴入了泥土中，深深刺痛我的眼。”汪君紧紧闭着双眼，深呼吸一口后，才睁开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一些，“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娘躺在血泊中，向我们伸手，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口头白沫，呼吸在最后一刻凝滞的时候，眼睛都不曾闭上。”

她看向夏风愈，眼神狠狠的：“夏哥哥，我娘她……真的死不瞑目！”

汪君的话如重锤在他心头狠敲着，夏风愈深深呼吸一口，压下心中那股难受，抚摸了她的头：“哥哥知道。”

此时的他，只能应下这四个字。

宋国运拍了拍夏风愈的肩膀以示安抚，许是宋国运见过太多相差不多的情况，倒也能自己排解心中苦闷了。

汪君整一段话下来，宋国运一直注意到两点。

汪君说她的娘，也就是张氏的脸色煞白，后来被汪子语砍伤之后也一直在口吐白沫。

一个正常人受伤了，在流血时，在当时的情况下，理应吐血才是，怎么会吐白沫呢？倒像是中毒的前兆。

以脸色苍白和口吐白沫这两点确实奇怪。

这让宋国运想起仵作给张氏检验尸体时，检验出来，汪子语确实伤害张氏，但并不致命。而致命的是张氏中毒身亡。

宋国运蹲下来，直视着汪君，认真问：“汪君，本官接下来问的问题，你可否如实回答？”

汪君疑惑地看了看他，后选择相信他，点点头。

“你娘的脸色在苍白时，你爹有没有拿到砍你娘？当时有没有伤害到你娘，你娘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宋国运问。

夏风愈回头看了看宋国运，顿了顿，眼神带有疑惑，后不过几秒，恍然大悟起来。

夏风愈与宋国运从小一块长大，两人一靠近，只要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对方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

更何况，此时宋国运想要做什么，不难猜。

“我娘她……”汪君仔细想，后摇摇头，“当时我爹虽然手中拿着菜刀，但并没有砍到我娘。我跑过去抱住我爹的大腿时，他是把我推开才砍我娘。”

既然如此，那张氏脸色苍白并不是因为伤势？

“后来，你娘被你爹砍到肩膀，流了很多血，可你娘却在口吐白沫是吗？”

“是的。”

宋国运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他站起，望了一眼整个室内。破烂不堪的室内潮湿阴冷，时不时还滴下几滴雨水，透出一股凉凉之气。

“愈，我明白了。”宋国运凝着眉头，落话。

夏风愈站起来：“你明白什么？”

夏风愈和宋国运出了汪子语的家，在出来之前他询问过汪君和两个妹妹的意见。汪君年龄大些，自然代替妹妹们做了决定。

夏风愈问她，可以住在夏家吗？等她爹娘之间矛盾的真相出来，找到凶手再安排她们的去向。汪君回答可以，最后她应允了下来。

他并向汪君承诺，午时过后，会有人过来接她们离开，并让她们做好准备。

夏风愈和宋国运来时是徒步过来的，这边的山路不是很好走，走过陡坡之后还得穿过一片竹林。

两人出了汪子语的家，夏风愈一直追问宋国运是不是看出点什么。

既然张氏是中毒身亡，那么问题必定出现在她吃的地方之上。

“你是不是查到了些什么？”夏风愈停下脚步，问宋国运。

宋国运也停下脚步，点点头：“嗯，张氏是中毒而亡，也对上了刚才汪君说的一个很细微的点。那就是张氏在与汪子语有矛盾之前，张氏在做一条鱼，并试吃了那条鱼。既然是中毒身亡，那么那条鱼必定是有毒的。”

“可谁会去毒害一个身娇体弱的妇孺？”

“凶手的作案动机我们暂时还查不到，但从汪子语的家中可以看出，很多家具其实摆放得很整齐，但随着他们发生了矛盾，家中的摆设都乱了，还未来得及收拾，可见，张氏在家中的作用弥足重要。可以说，汪子语常年外出没有顾家多少，全家上下的收拾都由张氏来做。汪子语虽说嫌弃张氏，怒骂她没给他生下儿子，但他这人胆小，还不至于敢亲自下毒毒害张氏。”

“既然如此，那汪子语毒害张氏的嫌疑就排除了？”

宋国运点头：“目前来看，确实暂时排除了。”顿了一下，“但汪子语对张氏有伤害罪，罪不可恕，这牢狱之灾定会让他吃够。”

“可既然不是汪子语，那会是谁呢？会不会是汪子语的仇人？”夏风愈问。

“这个可能性很小，如果是他的仇人，必定会找他报仇，为什么会去毒害一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妇女？即便那个仇家想让汪子语家破人亡，可仇家又你怎么会确认他们全家都会吃到带毒的鱼？这种多余繁琐且容易被人发现的下毒方法，聪明一点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夏风愈微叹了一口气，叉腰望着前面：“那条鱼的残骸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汪君她们没有中毒迹象，说明她们并没有吃到那条鱼，可残骸会去哪儿呢？”

临近午时，他们的肚子早就饿了。

但他们徒步走回城里，还需要一个半的时辰，两人还是想着先在附近找一个休息之地，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他们走着，不一会儿就看到路边有一处茶水小店。

小店比较简陋，主要以茅草屋为主，共有两间和一个比较宽敞的四周露墙的草棚。

客人喝茶水休息的基本选择在草棚下面，想要吃点饭的会选择进草屋内。

这边的天气比较阴凉，长年下雨，地势低矮，比较潮湿，他们在饮食方面喜欢吃酸辣一些。

宋国运和夏风愈一进了这家店，老板是一个眼力劲儿很好的人，估摸着曾经见过宋国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是管辖这一带的父母官——宋县令爷。

老板也姓汪，是这一带的老百姓。外面那条大泥土路平时路过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瞄准这个商机，汪老板便在路边开起了吃喝小餐馆。

“呦，客官，您们里边请！”汪老板正在忙活着炒菜，头也没抬。

两人进了屋子随意找了一处靠窗的桌子坐下，旋即老板炒完一个菜给邻桌端过去时，跑过来询问他们：“客官，您们久等了。请问您们要吃点什么，要喝点什么？”

“随便炒几个您拿手的就好，至于下酒菜……”宋国运回看向夏风愈，问他，“喝酒吗？”

“小酌几杯就行。”

“好。”宋国运看向老板，“老板，再来一壶女儿红。”

“哦，您是……”汪老板这才看清宋国运的脸，惊奇。

宋国运立即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

此时店内好几桌人，虽然他们时不时说话，显得有些噪杂，但好在他们没怎么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汪老板笑眯眯地点点头，点头哈腰地笑着：“好，您们稍等，您们所点的菜会很快上来。”

宋国运点点头，老板便下去准备去了。

“想不到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有人认识你？”夏风愈打趣道。

宋国运好笑地瞪他一眼：“我虽上任县令之位不久，也尚且年轻，但我好歹是一个心系天下百姓的好官，为了考察和了解安和县四周的风土人情，自然要多处走走考察一下了。”

夏风愈笑道：“我就说你适合当官，成为一方百姓的父母官。你心底仁慈，明辨是非，有那份实力去管理这些人。我就不行了，我这人天生好自由，连自己都管不了，自然是管不了其他人的。”

“这只是你个人认为而已。”宋国运轻抿了一口茶水，眸色明亮，“在我眼中，你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多管闲事，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事实上，你是一个非常热心之人，你曾经多次借盘缠给那些上京赶考的兄弟，乃至你的鸳鸯楼账房先生也曾受过你的恩惠。后来的很多事情，你都参与其中，就比如这次汪子语一家，他的女儿你最终还是答应收留了他们。”

夏风愈挑眉，好整以暇地看向宋国运，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经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是一个口是心非之人？既然如此……”他点点头，“为了保持我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形象，这汪君几姐妹就由你来安排吧！”

“不要！”宋国运立即拒绝。

夏风愈这人有一点不好，一遇到什么事情惹得他不开心，他就能轻松惹得你乖乖就范。

就如现在一样。

汪君姐妹是不可能住在他衙门，先别说衙门本房间不多，就单单因为他是一个单身男人，就绝对不能让汪君姐妹住在衙门呀！

这要是传出去，汪君姐妹他们的名声可就不好。

“行行行，我不逗你了。”宋国运不满地嘀咕一声，“真是，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这么经不起开玩笑。”

夏风愈知道他在开玩笑，而他也只是返给他而已，结果没想到这家伙是真的不想汪君姐妹她们住在衙门啊。

后续夏风愈又想了一番，或许是自己的思想还是没有被这里的思想完全浸染，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汪君这小小女孩子的名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