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贼！纳命来！”

问兵抬头，只见一支气势恢宏的龙武军从山上俯冲下来，为首正是自己的朋友李璟瑜，龙武军奋起杀敌，哀号声此起彼伏，本来就已经损失惨重的吐蕃军队被打得溃不成军。

万里边城铁甲护，将军百战壮士无。

诛邪斩佞血书意，长守大唐是龙武！

吐蕃军被龙武军全歼，璟瑜坐到问兵的身边，欲言又止。

“你的伤势怎么样？”璟瑜问。

“我已经运功调息过了，死不了，”问兵回答，“你们有没有找到袖英的遗体？”

“什么？他们杀死了袖英？”璟瑜又惊又悲。

“对，都怪我没保护好她……就像……没保护好琉莺一样……”

“别哭了，又不是每个爱你的女人都会死，我可是活得好好的。”

问兵不语，头低得更低了。

“呃，对不起，这时候还开玩笑是不是不太合适……”

“不，”问兵抬起头来摇了摇，“谢谢你璟瑜，我的心情多少好了一点。这伙吐蕃军队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们冒充大唐军人潜伏已久，做过不少烧杀抢掠之事，杀我大唐百姓，损我大唐军威，更何况他们杀了袖英，于公于私，我都不会留他们一个活口。今天若不是这伙狗贼非要置你们于死地，拖延时间过长，恐怕不会被我们发现，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璟瑜垂下眼帘，有些自责，如果能早点得到消息，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只是，为什么袖英她没有好报呢？”问兵抬头，天色已经稍稍有些暗了，太阳还没有下山，一阵雨注降了下来，是太阳雨。

雨下了许久，将龙武军身上沾满血渍的盔甲冲刷得闪闪发亮，傍晚的天空不见半点雷声或闪电，雨水滴落到嘴里，居然有些咸涩。

喜泪无味而悲泪有味，难道，是老天落泪了吗？

问兵从堆积的遗骸中终于翻到了袖英的彩凤剑和灵犀剑，将坟头建在了朝往凌剑山庄的方向，用手一抔土一抔土地将袖英的双剑及自己的水魄剑葬下，水魄剑是问兵最常用的一把剑，意为希望袖英能感受到师兄一直还在身边。

袖英临终前说琉莺没有死，确有其事。

那晚，琉莺确实投了湖，却没有自尽。趁着夜色，她暗中上岸，一路上乔装改扮掩人耳目来到五毒教分坛寻找蚩飞音。

“表妹，”蚩飞音唤她一声，“你是来找我的吗？”

琉莺点头：“表姐，琉莺今天来是求表姐一件事的。”

“什么事？”

“琉莺希望表姐赐琉莺五毒教的‘转生蛊’。”

“转生蛊？服下之后会音容大变，就算是至亲也未必识得，你要那个做什么？”蚩飞音不解。

“琉莺正是需要改变自己的容貌及声音。”

“转生蛊服下之后面部有如万条毒虫噬咬面部，不马上服下止痛的药物多半会昏死过去，单是这种痛苦常人就不可能忍受得了。而且它毒性甚重，服下的人寿命也会减少。可以说，转生蛊根本就是一门害人的东西。表妹，你若执意要拿到手，给我一个说得服我的理由。”

琉莺苦笑：“表姐，我说完后还希望你答应……”

良久，琉莺说完，蚩飞音流泪：“傻姑娘，天道大侠他可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你真的要他一辈子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了吗？”

琉莺忍不住，也流下泪来：“只有让他以为我不在人世，他才会安心娶袖英。我服下转生蛊后，再也不是那个还配得上他的疏桐琉莺，我与他……还是不见为好。”

蚩飞音抱住琉莺：“傻姑娘，你怎么就忍心让他难过一辈子……”

表姐妹二人相拥而泣，第二天天亮，江湖上便再没了疏桐琉莺。

疏桐琉莺就这样绝迹，所有人都以为她已投灼阳湖自尽，只有一人不信，那天袖英伤重，没能来得及说明琉莺没死的真正原因，最终死于乱刀之下，问兵杀出重围，从此踏上了孤身一人寻找琉莺的道路。

只是当年那个倾国倾城、剑舞双绝的姑娘，你究竟在哪里？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大唐已经无力继续对付南诏。在这乱世之中，即使琉莺那天没有跳灼阳湖而死，又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呢？问兵不知道，他只打算，这辈子如果找不到，那就留到下辈子。

……

桃源村里，各家农户到了收获的季节，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常大姐，俺家的活差不多了，俺来帮你吧。”一个农妇对旁边的女人说。

“不用了妹妹，有念君帮我呢。”

“念君毕竟才六个虚岁，别伤到他的小身子骨儿，常大姐你就别跟俺客气了。”

“那好那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常大姐，你们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还文绉绉的，俺们这个村儿一代传一代都是种地的，多亏大姐你来了，俺们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多新鲜事儿。”

不远处，一个小伙儿正跑过来：“常姐，择菜呢，俺帮你啊。”

常大姐身边的妹妹“扑哧”笑了：“你啊，就知道你常姐，你常姐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惦记着她。”

小伙儿羞得满脸通红：“俺就是想帮常姐嘛，咋滴，不行啊？”

常大姐笑了：“小牛啊，常姐这边人手够了，用不着了，你的好意姐心领了，还是回家帮你爹娘吧。”

小牛挠挠头：“哎，俺知道了。”说完，一溜烟跑回家了。

“不过常大姐，”农妇往常大姐身边靠了靠，“你就真没想过给念君找个爹？”

常大姐摇摇头：“不了不了，念君我一个人就能带大。”

“常大姐，你说你天生长这么俊，还会教孩子们读书弹琴，可惜就是早早没了丈夫，你人这么好，孩儿他爹肯定也不会差，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服下转生蛊的琉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六年，当年投灼阳湖，却发现自己与问兵一夜相守，有了身孕，稚子无辜，琉莺只好带着他来到了这里。转生蛊虽然令琉莺变丑不少，但仍没有完全抵消掉她绝美的容颜。

“诶呀，常大姐你别哭啊，诶呀你看俺这张嘴……”农妇看到琉莺流起了眼泪，以为是自己多话，急忙掌起了嘴。

“没事妹妹，我就是想孩子他爹了。”琉莺擦了擦眼泪。

这天中午，桃源村一如既往的平静，念君和其他小朋友游玩过后，回家休息。

“娘，我睡不着，能给我讲个故事吗？”念君扯扯琉莺的衣袖。

“好啊。娘就给你讲一个，绝世大侠的故事好不好？”

“好啊好啊，念君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了。”

“从前呢，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叫天道问兵，他不但武功厉害，心地也很善良，所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啊？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啊，虽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但是大侠怎么可以这么花心呢？”

琉莺轻轻笑了：“不对了哦，虽然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但是他只爱一个叫疏桐琉莺的姑娘。”

“疏桐琉莺，那这位姐姐一定非常非常漂亮吧？”念君瞪大了眼睛。

“对，还是挺漂亮的。”

“有娘亲漂亮吗？”

“比娘亲漂亮太多了。”

“天啊……比娘亲都漂亮啊……那那位大侠是因为她漂亮才喜欢她的吗？”

“你说呢？”

“我觉得天道问兵大侠一定是喜欢她的人，而并不仅仅是容貌。就像村里的人，娘亲虽然也很漂亮，可是他们是因为娘亲心地好才喜欢娘亲的。”

“说得好，念君。”琉莺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

讲着讲着，传来了敲门声，是一个形貌粗犷的汉子，希望讨碗水喝。

琉莺点点头，递了一碗茶。

汉子伸手来接，却突然目露凶光，一把揪住琉莺的手腕！

琉莺的武功隐藏了六年，但并没有退步，她另一只手拈了剑气，向汉子的眼睛掷去，不想汉子早有防备，只用一根手指轻松将剑气挑飞。

“念君快跑！”琉莺看出这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硬拼怕是不行了，只有自己拖住这个汉子，让念君有时间逃跑。

话音刚落，趁着琉莺的嘴巴还没有合上，汉子猛地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用力逼进了喉咙，直至琉莺咽了下去。

“这孩子，叫念君？”汉子的嘴角撇了撇。

“你喂我娘吃了什么？！”念君不忍弃娘亲不顾，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急得大声哭道。

然而并不像是毒药，汉子也没说什么，自己竟然也服下一颗一模一样的药丸，空气像凝固了一样，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念君的眼泪还没有擦干净，却忽地睁大了眼睛：“娘，你变得好漂亮！简直……简直比你说的那个疏桐琉莺还要漂亮！”

琉莺并不关心自己怎么样，只是望着眼前这个同样变了样子的男子默默流泪，想说什么，却哽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哭了半天，琉莺扑倒在他怀里，紧紧相拥。

念君在一旁傻眼了：“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以抱我娘？”

琉莺满脸泪水：“傻孩子，他是你爹啊。”

问兵以身试转生蛊，终于找到了转生蛊的解药，只是虽然可以恢复容貌，但折损的寿命是无法挽回了。

……

水魄冢前，问兵和琉莺正撒酒供花，没想到袖英半生情恩，也只有到仙阁才能报答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袖英是怎么知道你没有死的。”问兵还是有些疑惑。

“我觉得，袖英妹妹其实并不知道我还尚在人间，她在临终前这么说，是为了鼓励你活下去，不忍再看到你这么心灰意冷。”

“原来是这样。袖英虽然不明真相，我却是信了她的话才找到了你。”

袖英说过，她曾经看到问兵与琉莺西湖泛舟共赏荷花，她别提多羡慕了，不过，也仅仅是羡慕，为此，她还喜欢上了荷花。

问兵夫妻二人在旁边凿了一口清泉，泉水很快形成了一个小西湖，渐渐地，大片的荷花也长出来了。清风徐来，荷香馨然。

“袖英，如今我和琉莺幸福得很，念君也很健康，望你在天有灵，能看到我们不枉你一片苦心。”问兵将琉莺揽在怀里，倘若袖英还在世，应该会笑着俯**来摸一摸念君的头吧。

“对了问兵，转生蛊的解药，连五毒圣君都没有，你又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问兵轻笑：“你以为这六年来，我是闲着的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