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7、鬼界大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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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团子得了路迎酒的允许, 高高兴兴地跑掉了,足足两天都不见身影。

而路迎酒又和敬闲忙得昏天黑地。

写请柬,塞红包, 和形形色色的鬼怪商定细节……

整个鬼界都忙起来了, 鬼王的宫殿中,牛头马面捧着首饰盒,黑白无常整理着宾客清单,风姿摇曳的孟婆热衷于此事, 跑来跑去指挥着众鬼。

路迎酒经常能看到拿着喜糖和干果的神官飞过天空, 抱着喜酒跑来跑去的小鬼一个踉跄,把自己的脑袋给摔掉了, 又慌忙捡起来,重新安上。而长街上,鬼怪们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敬闲知道了毛团子的亲戚要来, 还准备了很多很多的骷髅头,就堆在宫殿之后, 随时能拿出来投喂。

但等到了婚礼前的前一天, 毛团子还是不见身影。

主殿在进行布置,这几天, 路迎酒和敬闲都是住在东面的小宫殿。

小宫殿独立在外, 离主殿大概十几里, 位于斜坡之上, 视野极好,窗外就是精致的花草树木与一轮明月。虽然它不如主殿那般华丽,但胜在清净祥和,还没有火柴人。在此之前, 他们偶然也会来这里住个几天。

按婚礼的流程来说,轿子要把新娘从家中接出,送往新郎家。

正如敬闲在阳间是个黑户,路迎酒在鬼界没有房产,两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将这个小宫殿临时当作路迎酒的家,也就是喜轿接人的地点。

夜深了,路迎酒和敬闲靠在床头。

路迎酒在看书,火烛摇曳,映得他的肌肤白皙,有着象牙一般的质感。他垂眸,睫毛细密的阴影落在眼窝。

婚礼就在明日的黄昏之时,敬闲刚最后确认了一遍流程,又和路迎酒说:“早点睡吧。”

路迎酒略一点头,却没有放下书本的意思。

敬闲犹豫半秒钟,又靠近他一点。两人肩并肩,彼此的体温隔着衣物透过去了。

他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大高兴?”

“嗯?”路迎酒一顿,抬眼看他,“有吗?”

“你的话很少,走神了好几次。”敬闲说。

路迎酒迟疑了几秒钟:“是么?”

敬闲轻轻拉过他的手:“是婚礼的哪个部分你觉得还不够好吗?”

“不是,我都很满意。”路迎酒顿了顿。

但他也知道,自己状态确实不大对。

白天的时候他还在忙布置,和敬闲跑东跑西的,忙的时候还好,没有太大感觉,等到安静下来了才觉得心里很乱。看书大半小时了,只看了十几页。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

他又迟疑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好像是在……紧张?”

敬闲没接话,路迎酒抬头看去,见到敬闲眼中有几分愕然。

路迎酒上一次在敬闲面前表现出紧张,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敬闲刚坦白身份,路迎酒期盼多年的香艳女鬼,突然变成了高自己半个头的男人,手足无措了好几天。

再之后,不论情况再怎么危急,他都再也没表现出这情感了。

眼下他们是标准的老夫老妻了,无非是补办一场婚礼。

路迎酒是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关头,他竟然还会紧张。

他轻轻咳嗽一声:“嗯,可能明天就好了。”他又举起手中的书,“我看书就能缓解紧张,这本还是我最喜欢的,每次看都觉得内心平静。”

敬闲突然笑了。

路迎酒看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敬闲边笑边摇头,“真难得见到你这个样子。”他侧身半抱住路迎酒,下巴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蹭了蹭,“在看什么书呢?”

路迎酒把书的封面给他看:《尸体变化图鉴》

敬闲:“……”

等吹灭了蜡烛,屋内暗下去了,路迎酒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从小时候就睡眠不好,近几年好多了,可是一紧张,这毛病就又出现了。

最后,敬闲一把将他摁入了怀中。

路迎酒翻不动了,闻着那熟悉的冷香,终于慢慢陷入了梦境。

第二天十点钟,他是被敬闲弄醒的。

敬闲晃着他:“你醒醒,你醒醒。”

“嗯?”路迎酒迷迷糊糊的,“怎么了,我睡过头了吗?”

“不是,你看一眼。”

路迎酒闭着眼睛,被敬闲牵到了窗边,隐约间好像听到了……喧闹声?

卷起竹帘,阳光猛烈。

“嗷嗷嗷!”“呜呜呜嗷!”

“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嗷呜嗷呜——”

海潮一般的叫声传来,把他们两人淹没了。

路迎酒瞬间清醒了,定睛看去,只见整个宫殿的地面,全都涌动着毛团子!!

路迎酒:?!

这也太多了!

难以形容到底有多少的毛团子。

只能看到它们迈着短腿,一团团相互摩擦,涌动在地面。见到竹帘被拉起来了,它们齐齐抬头,看向路迎酒和敬闲:“嗷嗷嗷——!”

然后一起狂摇尾巴。

路迎酒震惊到说不出话。良久之后,他飞速下了楼,小心翼翼地穿过无数毛团子,从毛团大军中精确无比地揪起来一只。

“嗷!”他的毛团子不断摇尾巴。

“这都是你的亲戚?”路迎酒问。

“嗷呜!”毛团子点头。

他身后,敬闲也艰难地穿过毛团子走来了,和他说:“没关系,我准备了很多的骷髅头。”

“真的够吃吗?”路迎酒扭头问他。

敬闲纠结了半秒钟:“我马上让鬼再去乱葬岗里挖。”

“别饿着它们就好。”路迎酒松了口气,又揉搓了一番毛团子,笑说,“你的亲戚也太多了。”

“嗷嗷——”

敬闲命令神官们,把毛团子大军带到了殿后的花园,由麒麟们照看。

一大群毛团边跑边滚,嗷嗷乱叫,海潮一般涌走了。

世界回归清净。

等吃完早餐,路迎酒又不知道该干啥了。

紧张感又来了,他只能继续看《尸体变化图鉴》,寻求短暂的冷静。

敬闲却说:“我还有点事情,得离开个两三小时。”

“现在还有事情?”路迎酒抬头看他。

“小事而已,去检查一下嘱咐下去的事情。”敬闲说,“你先休息,可以再睡一下,别太紧张了。”

路迎酒又问:“敬闲,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吗?这是……我的问题吗?”

敬闲一愣,笑说:“毕竟我比你多活了好多年啊,见的大场面多了。再说鬼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他亲了亲路迎酒的额头,“紧张也没事,所有的东西我都安排好了,绝不会出问题。”

路迎酒嗯了一声,难得想起来了,敬闲作为鬼王时是相当有魄力的,杀伐果断,冷静且多谋,坐上这个位置是当之无愧。他曾去鬼界的战场上看过敬闲,鬼王弹指间,群鬼灰飞烟灭,扬起的黑血足以遮天蔽地。

十里红妆的盛世婚礼,当然不至于让敬闲紧张。

敬闲的这份从容,似乎也感染了他。

路迎酒不禁舒展了眉眼。

然后他就看见,敬闲和他道别后同手同脚地走出去了。

路迎酒:“……??”

这看起来也很紧张啊!

敬闲走后,他又看了书,出去逛了一圈,下午的时候小憩一阵。

在婚礼开始的两个时辰前,敬闲回来了。

“怎么样?”路迎酒问他。

“都挺好的。”敬闲坐在他身边,“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路迎酒又问:“你紧张吗?”

“不紧张啊。”敬闲说。

路迎酒:“哦——”假装自己信了。

接下来,看书的路迎酒和声称自己不紧张的鬼王,肩并肩坐在一起,紧紧张张地度过了两个时辰。

直到天边的云层泛起红光,时辰到了。

路迎酒换上了黑色状元服,上头是精细的金绣镂空花纹,画着山川河流与浮云,以及繁复的符文——这是古时驱鬼师们成婚时的习俗,在衣衫上画代表平安喜乐的符文,以求前途坦荡。

而敬闲同样身着状元服,金绣花纹的风格却截然不同,狰狞的鬼怪,诡谲的妖兽与诸天神魔。这万鬼图唯有最尊贵者能穿着,意为万鬼臣服,所向披靡。

虽然风格不同,一个秀美一个霸气,可当他们肩并肩站在一起时,合身的服饰勾勒出身形,皆是颀长且挺拔,堪称赏心悦目。

远处浩浩荡荡行来迎亲的队伍,神官、戴面具的小鬼、魑魅魍魉……放眼望去,整片队伍是黑压压的海洋,唯有最中心的八抬大轿是鲜红的,夺目极了。

很快,轿子到了宫殿门前。

敬闲轻轻松开路迎酒的手,笑说:“去吧,我在终点等你。”

“嗯。”

路迎酒出了殿堂。他也是男子,所以未披红盖头,也无需他人搀扶或者背上花轿。他只是很简单地迈步,轻快上了轿子。等到轿夫们抬起轿子,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当然看不到敬闲,宫墙拦住了所有视线,只有路边盛放的花在摇曳。

一路向前。

路迎酒经历过三次婚礼。

第一次是小时候,阴雨蒙蒙天空阴翳,鸦群般的人们将他送去古宅,与鬼怪结婚。那时他觉得忐忑不安。

第二次是天道试图斩断他的姻缘。他被带到了喜堂中,与那金色人形拜堂。那时的他来不及考虑太多,满心只想着如何破局。

第三次是在林田村,姚苟出了馊主意,说要找两个人结婚,刺激一下村内的女鬼。路迎酒和敬闲拜堂了,但彼此都知道那是假戏。

而这次是不同的。

截然不同的。

伞扇齐开,敲锣打鼓。

十里红妆,琴瑟和鸣。

天边的云层烧成金红色,逐渐暗淡的天幕之下,沿街的灯火亮起来了。鬼王大婚当然是一场盛典,百鬼欢庆。路迎酒掀了一角帘子往外看,成群的鬼怪聚集在街头街尾,迎接队伍,热闹非凡,一眼竟然看不到尽头。

而轿子并非直接朝着大殿去的。

按照鬼界的习俗,迎亲队伍要绕大殿一圈,途径彼岸花海,十殿、望乡台与哼哈殿,接着便是忘川河、奈何桥和三生石,最终抵达鬼王的宫殿。

大部分的地方,敬闲都带着路迎酒去玩过几轮了。

唯独十八层的忘川河,路迎酒从来没去过。他对忘川的印象,还停留在鬼界上层那水清沙幼的河流。

花轿过了艳红的彼岸花,过了各式华丽的建筑,终于抵达了忘川河畔。

风声。

路迎酒听到了呼啸的、灌满了整个世界的风声。

他听了一会,又分辨出激越的潮水声。声响之大,连热闹的锣鼓声和唢呐声都被淹没了,尽管小鬼们还在奋力吹奏,一切依旧被风吹散。

掀开帘子往外看,整个世界都是墨色的。

巨大的河流在远处涌动,黑水与暗空融为一体,看不见对岸看不见尽头,浪潮翻滚,足足有数十米高。迎亲队伍绵延数里,在它的面前却渺小得不值一提。

路迎酒知道,那河流之中是无数的亡魂。

传说忘川河中尽是不得投胎的鬼魂。它们终日漂泊,忍受虫蛇的啃食。

但是敬闲和他解释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忘川不同,没有虫蛇没有血水,只有来不及投胎的鬼魂在徘徊,静候来生。

放眼望去,河川中的魂魄确实面容恬静,像是陷入了安详睡梦。

它们在暗淡的梦境里随波逐流,直到转世的那日,飞升至天道的殿堂——路迎酒就曾追逐着金色人形,落入那灵魂的潮流——然后开始新的一生。

队伍径直走向忘川。

黑浪汹涌,前途茫茫,像是走入其中就会被吞没,足够让任何人胆寒。

路迎酒显然不是正常人,内心毫无波澜,刚眯起眼睛,准备仔细打量一下忘川,身边突然阴风席卷,然后……他被挤到了轿子的一边。

路迎酒:“……”

路迎酒扶额:“……敬闲,你怎么又……”

敬闲挤在花轿里,一伸手就搂住他了,挑眉道:“你们走得太慢了,我等不及了。”

路迎酒说:“这才刚过半小时。”

“已经很久了。”

“你是担心我会害怕吗?”

敬闲犹豫了半秒钟:“是有点担心。”

路迎酒笑了:“你啊……”

敬闲又强调:“不过,我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有些人想要过来送一送你。”

路迎酒:?

“轰!”

来不及疑惑太多,一个巨大的浪潮拍碎在岸边,水滴哗啦啦地落下,小鬼们撑开油纸伞,无形的力量展开,阻拦了潮意。

它们迈步踏上波浪,花轿如履平地,唯有遇到最猛烈的浪潮,轿身才会震颤。

今晚的潮水格外猛烈,魂魄们在躁动,它们的身躯融入狂流,随便一瞥,便是千百张面孔。

敬闲依旧是搂住路迎酒,任凭外头天翻地覆,狂风怒号,花轿内的小世界都是安稳的。路迎酒点燃了一张符纸,温暖的光落于衣衫上,在那摇曳的亮色里,两人的眉眼都是温柔的。

“还紧张么?”敬闲低声问。

路迎酒摇头笑道:“好多了。”

两人在轿内手牵着手,路途不再漫长。

也不知多久之后,灵魂躁动得更厉害,轿子起伏不定。敬闲却神色一动,掀开了一点帘子,露出漆黑的世界。

路迎酒问:“外头有东西?”

他又想起敬闲讲的那句话,荒谬的念头在心中升起:难道是那些想送一送他的人?

但为什么会在忘川……

他凑到敬闲身边去看。

滔天的黑浪,不散的浓雾,呼啸的风声。他们孤舟一般沉浮着,开道小鬼高举红灯笼,才勉强照亮前路。

然而,就在这翻滚的墨色深处,亮起了一抹冷青色。

它照亮了雾气,照亮了厚云,也照亮了海面。

这颜色很眼熟,路迎酒愣了一下。

又是几捧青色亮起,稀疏地分布在忘川之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光出现,点点闪烁,互相呼应时更加耀眼了,将狂流点亮,就像是一群漂亮又明亮的鱼群从海底上浮,为他们而聚集,又像是……提着青色灯笼的灵魂,安静围绕在周围。

路迎酒睁大了眼睛:“他们是……”

“我说了,有人还想送你一程。”敬闲说。

光芒闪烁。

那些守护过他的人还未走远。他们穿过无数灵魂的浪涌,逆流而来。青灯在浓暗中再次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光芒落在队伍的前方,道路被照亮了,黑暗深处爆发出璀璨辉芒。

或许风太大,浪潮太汹涌了。

任凭路迎酒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透过逐渐模糊的视线,看清他们的面庞。

无名者到最后都是无名者。

他们是不被人知晓的过去,向路迎酒的未来献上了最后祝福。

更远处已能看到岸上的灯火。

路迎酒望过去,首先看清的,就是呆头呆脑、眯着眼睛往河上眺望的叶枫,叶守站在他旁边,父子俩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再然后是手握保温杯的陈正,一身黑风衣的张书挽。楚半阳西装革履带着小李,陈笑泠精心化了妆,挽着阿梅说着什么。还有那些与路迎酒相熟的驱鬼师,也站在岸边等着他,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

电光火石间,路迎酒明白过来了:

今天敬闲根本不是去检查流程,而是往返于阴阳两界,一次次打开鬼界之门,一次次破开法则的限制,费尽心思,终于将他的朋友们全都带来了。

岸边,鬼神遍布诸天,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判官与孟婆;来自异界的怪物们轮番登场,死神搂着黑色镰刀,狼人、狮鹫和独角兽,三头犬被一大堆毛团子簇拥。

在他们身后金色人形如雀鸟一般飞起,奏响乐声。它们飞舞时,漫天奇光异彩。

过去,现在。

生者,鬼神。

故乡与异域,众生与天道。

敬闲说:“这才是全世界的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浪漫的鬼王~

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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