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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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狄飒面色沉重,黑袍在阳光下,幽暗的里纹发出幽幽的光,透着沉肃和萧杀。微微一笑,上前几步,又道。

“今日天下实不是一国可掌控,战、青、旌互相制衡,且英才云集,战国虽是兵马之盛四国之首,但若仍不图稳定而一味只求国土,必将走向衰亡。战国攻入燕地之后,得到了广袤的土地,可是结果呢?为稳固燕地,不得不派重兵驻守城镇,以防燕民反扑,军费大增。表面上战国国土大增,实则国力大衰,处处掣肘。休说战国取不下旌地,真若有一日攻下旌地,那便是战国灭亡之际!战国再行兵事,无异于自掘坟墓!”

罄冉步步紧逼,目视着狄飒,眉宇间尽皆锋芒,满是智慧。狄飒定定望她走近,似乎这样的她可以径直步入他的心底,停驻,永存,与那最柔软的一处血肉相融,再无法分开。

罄冉见他不语,微微错身,蓝衣飘拂,她唇角微抿,又道:“更有凤瑛,野心甚大,他岂能坐视战国侵吞旌国,对青国行成三围之势?凤瑛此次与我旌国结盟……”

“你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

突然狄飒回身,打断罄冉的话。罄冉诧异望他,却见他面色沉冷,波澜不惊,只是目光浮沉间看不懂道不明的让人难受,罄冉别开了脸,微微蹙眉,却听狄飒沉声道。

“我会尽力促成战旌两国和谈,从此兵戈消融,和平相处。”

罄冉双眸一睁,猛然看向狄飒,面上有着纯然的惊喜。却见狄飒黑沉的眸中波光纷乱,流光异彩,嵌在刀刻的俊面上那双眼睛顿时耀眼异常,但瞬间又清澈了下去,似无底深渊,让人无从探究。

罄冉不自觉上前一步,盯紧他,逼问道:“此话当真?!”

狄飒迎上她仿若不信的双眸,清苦一笑转开目光,道:“姑娘一介女子尚且能放下仇恨,狄飒虽是不才,却也非心胸狭隘之人。今日于此立誓,定皆尽全力,劝服父皇撤兵修好。”

他说罢深深望了罄冉一眼,微微颔首,抱拳一礼,道:“狄飒就此别过。”

他悠然转身,大步便向官道走去。罄冉微微一愣忙追上两步,轻唤一声。

“王爷,等等。”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令狄飒猝然停下了脚步,心也随着骤然失跳。他渐渐转身,望着紧追而上的罄冉。

长风吹起她碧色的长裙随风轻扬,衬得她身姿清丽而优雅,耳际碎发微抚,添上一丝别样的美丽,樱唇柳眉,无不含笑,清澈眼眸,盈盈若水。

“王爷。”罄冉追上他,欲言又止,低头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笑道。

“王爷,这是一封陛下亲述,易青亲自执笔,盖着玉玺的信函。其中写明,若王爷能劝服英帝与旌国和睦,我旌国愿在王爷有需时,出兵遏云荡山,阻三皇子之穆州军于商河之东,以助殿下。请殿下万万收下。”

她说着退后一步,俯下身将手中盒子高高托起,满含虔诚。

狄飒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目光几变,面色惨白,终是轻轻抬手接过了那盒子,转身大步而去。

罄冉站于原地,见战国大队缓缓而去,她面上勾起冰冷笑意,大步走向亭边,牵了清风,翻身上马,扬鞭便向山道尽头冲去,卷起滚滚尘土。她不停驱鞭,耳听身后没有传来马蹄声,才微微松了口气。

待下了山,一行人百人的精骑正破尘而来,打头之人正是苏亮。

他迎上罄冉,面有茫然,扬声道:“大人,我奉命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罄冉摇头而笑,迎着阳光,那笑容璀璨的晃了众人的眼,但见她忽而收了笑,望了眼蜿蜒的山道,回头沉声道:“没事了,走,回谧城!”

她说罢扬鞭便率先冲了出去,苏亮望着她洒然的背影,茫然不解,微微蹙眉,大喝一声跟了上去。

“跟上!”

马蹄震响,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上,唯有离心亭悠悠立于半山腰,记录了这段影响了战旌,乃至整个中原大陆近百年的一次谈话。待若干年后,天下大定,有史官将这次谈话,记与史书,称之“一棋之盟”。

也是这次会谈,致使战英帝与砮王嫌隙渐深,父子成仇。那个谈笑间云淡风轻的女子,在战国埋下了一颗毒瘤,致使其越长越大,终于在三年后酿成了著名的宫闱之变,史称“宫阙之变”。

马车摇晃在山道上,冬季的山谷,万物凋零,一如现在狄飒死寂的心。他靠着车壁,紧紧握着手中一块明黄缎帕,那缎帕几乎已陷入掌心,被他揪出深深的折痕。

他目光掠过飞逝的窗外,大片枯黄在眼前飞闪,忽而一片梅林闯入眼眸,粉红、紫白、瑰红的各色梅花,凌寒飘香、清丽无俦,清傲而倔强。沉寂无语的冬色,却是生命中梅花点点的季节。冬天虽枯萎了绿的生命,却染红了梅的相思,那凌傲的梅瓣,片片仿似都是她的化身,他一时竟是看的痴了。

马车震动了下,车帘挑开,穆江躬身而入。狄飒猛然回过神来,撇了他一眼,别开了脸。

穆江眉宇微蹙,目光带过他泛红的双眸,转而落在了他手中的锦帕上,精锐的眼睛愈发显得光异十足。狄飒闭目片刻,回头见他盯着那帕子,便将帕子递了上去。

穆江靠着车窗落座,展开帕子一看,顿时惊得霍然站起,头生生撞上了车顶,发出“砰”的一声大响,他面色苍白,浑身微抖,瞪着狄飒。

见狄飒似是毫无反应,他惊呼一声,微颤的手抬起,执着那方锦帕,道:“王爷,这……这……”

狄飒并不看他,只是淡淡地望着窗外,穿过雕花的红木窗,轻轻飘扬的棉缎窗幕,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他像是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半响才缓缓说道。

“先生,我想过了,她一个女子尚且能够放弃仇恨前来劝说我,我堂堂男儿,便更应以苍生为念。何况,现在确也不是战国扩张领土的时候。这些年战旌两国积怨甚深,如今青、旌结盟更使战国没有它选,倒不如借此时机化干戈……”

“殿下!”

他的话尚未说完,穆江忽而大喝一声打断他,上前一步,颤抖的扬起手中明黄缎帕,蹙眉喝道:“殿下果真是这么想的!?老夫不信殿下没有看出这其中的玄机!”

他见狄飒蓦然转头,再次看向窗外,面上有着沉寂的冰冷。穆江忽而回退一步,扶着窗棂才站住身体,大喝道:“殿下啊,她这是在要你的命啊!”

狄飒身子微微震动,脸上难以掩饰地浮起一抹伤感与刺痛,他仰面抬头,紧咬唇际,缓缓道:“请恕本王不懂先生的意思!本王有些累了,先生请回吧。”

穆江面上露出难以置信,眼中忽而淌下两行泪来,“噗通”一声惊跪了下来,颤声道:“老夫不信殿下没有看出这其中的锋芒,她为何选择在这‘离心亭’与殿下商谈,难道殿下便没有想过?这一纸承诺不是给殿下您的恩惠,而是一柄利剑啊!”

他的怆然大喝却并未激起狄飒的任何反应,他依旧微微仰着头,只是半响抬手挥了下,轻声道:“先生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穆江并不放弃,老泪横流,颤声又道:“她此番前来劝说殿下也许是真的心系百姓,但是这其间所藏杀机却也是真的。她若单是为两国百姓而虑,如这般密谋应该在密室之中,而她却选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殿下在国宴上那一跪,已经足以让陛下忌恨在心,再有小人回京煽风点火,将这‘离心亭’一幕添油加醋,殿下啊,皇上到时候会如何想啊?!这些年殿下虽是手握重兵,可是在陛下心中已经忌惮您到了几次欲撤您兵权的地步,若不是筹谋得当,殿下……这些且不提,娘娘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冲冠后宫,现下瞳妃得宠,陛下对娘娘越来越冷淡。三皇子又步步紧逼,日日在皇上面前歌功邀宠,在朝势力越来越大。殿下和他争锋多年,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殿下您可是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啊。您纵使不为自己想想,那些跟随您多年的臣子部下,他们拥戴殿下多年,您不能对不住他们啊!”

他见狄飒竟毫无反应,深深地俯身,接着便用力去撕手中明黄缎帕。狄飒一惊,忙伸手握住了他的骨节。穆江抬头紧紧盯着狄飒,泪流满面,又道:“王爷,这帕子留不得啊。这不是给王爷您的承诺,而是您通敌叛国的铁证。众目睽睽,众口铄金,到时候王爷您就算长了一千张嘴,那也是说不清的。今日之事势必会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皇上听信谗言,念及王爷的功劳和在军中威信,一日不会动您,可是终有一日他会收您兵权,甚至问罪王爷。若王爷失势,三皇子是不会放过您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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