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璐的眼妆很明显，尤其是她斜睨着我和林思远的时候，她化得格外漂亮的眼线，刷得像把扇子的睫毛，更加衬得她的大眼睛漂亮极了。只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寒冷的光，眼波中流淌出来的光芒像是两把利剑，想在我和林思远胸口戳出血淋淋洞来。

她斜睨着我们，刚才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然后穿过我的耳膜，进入大脑，刺激着我每一根神经。

“林思远，没有你，我们母子能是今天这样子吗？”

我自然是不相信她的话的，林思远在我这里的信誉度永远是十分，他说什么，我相信什么，因为在我心里林思远从来不会骗我。

“你疯了吧你！你今天这样子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反驳说。

林思远坐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赵小璐，我下意识地去拉林思远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惊讶地抬起头看他的脸，一脸的愕然。他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是瞬间被他冷漠的眼神平复。

“赵小璐，这些年你耿耿于怀，什么时候你才能正视那件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在于你，而不是我。”林思远冷冷地看着赵小璐，缓缓说，“他把自己的命放在那帮人手中，换了你的活路，你觉得赖谁？”

林思远一席话听得我云里雾里，我压根儿没有插话的机会，赵小璐便接着说，“是，他是为了我，可林思远，如果.......”她泪水冲破眼眶，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心里某个地方，开始崩溃。那种隐隐的不安，让我着急。

“赵小璐，没有如果，这些年你不能放过的是你自己。不是我，更不是林棠。”林思远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冷很冷，就像是南京十二月的风，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们俩的话我听得是一头雾水，为什么赵小璐会说若不是林思远，她们母子就不会有今天？

我深信林思远，因为清见走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怎么会跟他有关系呢？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赵小璐的一席话像是一把刀，在我心上狠狠地插了下去，她一拔出来，伤口涓涓地留着血。

我的心像是跌进了冰窖里，寒冷无比。

小忆之坐在赵小璐身边，他像我一样听不懂他们俩在说什么，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赵小璐，小口地吃着披萨。

赵小璐忽然冷笑了一声，然后怨怼地说，“林思远，你当时要是选择给陈强他们两万块钱，而不是去报警，他又怎么会惨遭那帮人的狠手？林思远，我想知道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当你看见他的孩子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赵小璐看着我，泪水狂奔，说，“当你和林棠幸福在一起并且有了孩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孩子他从来就没见过爸爸！”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艰难极了。

赵小璐的每一个字都落尽我耳朵里，每一个字，都那么的铿锵有力，那么的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匕首，深深地刺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林思远，嘴哆嗦着，话都说不完整，我问他，“林思远，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空荡荡的，发虚，我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表示怀疑，我拉着林思远的胳膊，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纹丝不动，整张脸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或者表情，他无动于衷，一言不发。他定定地看着桌上的披萨，此时的林思远，陌生极了，我读不懂他眼里的意思。

我哆嗦着，转向赵小璐，她嘴角挂着无奈的嘲讽的笑意，眼泪打湿了她精致的眼妆，黑色的眼线晕染开，花了脸。她拿着纸巾微微擦拭。

“赵小璐，你说，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极力地冷静着，抓着垂下来的桌布，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抖出这句话。

赵小璐那讽刺的笑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她扔了手中的纸巾，不屑地说，“怎么？林棠，难不成这些年你一直没发现什么吗？你不是自称是清见最好的朋友吗？”

“你他妈的直接说是什么意思！”我暴怒，朝赵小璐吼去。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发抖，只能竭尽全力抓着桌布。

“你自己去问林思远吧。我想他亲自告诉你，你心痛的样子更能解我这么多年的恨。”说毕，她拿起包包，亲了亲忆之的脸蛋，说，“宝贝儿，妈妈得离开了，下次你想见我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让爷爷带你来，你一定要记得妈妈的话，知道吗？”

忆之点了点头，然后在赵小璐脸上亲了亲，赵小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林棠，孩子是你接出来的，你给送回去。今天还是得多谢你，让我想通一件事儿，忆之始终是我的儿子，以后，我会大大方方的承认，不管在别人眼中我是一个多么不要脸的妈！”

说完，她又摸了摸忆之的脸，这才离开。

林思远的无言了冷漠，让我看不见希望。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尽管我是那么的相信他，可他刚才在赵小璐面前的沉默，证明了赵小璐所说的是事实。

我心中那座曾经我认为无坚不摧的信任之塔，在刚才的一颗，轰然倾塌。

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找不到救命的东西，就连一根稻草也没有。

赵小璐很聪明，她选择了将事情摊开却戛然而止，目的是让林思远自己跟我陈述事情的经过，她知道我深爱林思远，让我倾听心爱之人向我坦白这些年来隐藏的秘密，我会无比痛心。她说，看见我痛心的样子，才能解了她这些年的恨。

我要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呢？就像是你走了很长一段路，多么辛苦你都不曾放弃，不能半途而废，当有一天你走到终点的时候，却发现，路尽头的东西却不是你想要的，你失望，你心慌，你更加害怕辜负了这么多年的付出。

或者说，在你心里，你对理想的期待，你对他的热爱，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可你又爱得无法自拔。

是的，我无法自拔。

我深爱林思远，我害怕他对我说出这些年他隐藏的秘密过后，我本就受伤的心再添几个窟窿，或者说，我害怕失去他。

我们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忆之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忽然林思远伸手过来拉我的手，轻声说，“林棠，我会告诉你一切。”

我有瞬间的失神，心底一沉，失望极了。前一刻，我拼命地祈求上苍，祈求他只是和我开玩笑，赵小璐的那番话不过是为了挑拨我和林思远的关系罢了。

可林思远说，“林棠，我会告诉你一切。”

那么，他真的是骗了我。

赵小璐说，当初他若是选择了给两万块而不是报警，那么清见就不会惨遭毒手。

当年事情发生过后，林思远来我家找我，我们一起去了警察局，一起去看了清见的遗体，一起把赵小璐接回我家养病。他说他不知道清见的事儿，他说他的电话坏了，没接到清见打来的电话。

他说，林棠，你别伤心。

我记得当年那个警察说有路人报警了，因为是公用电话打的，所以查不出是谁。

那么，现在克制，那个人必然是林思远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敢想象赵小璐的话，我不敢想象.......假如林思远当时选择给钱，不去报警，那么清见现在还在吗？我不敢想象。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冷冷地看着林思远的眼睛，说，“你还吃吗？我吃好了？”

林思远无奈地看着我，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点点，就像是暗夜里的星辰。我发现，其实他的眼睛也很深邃，眼波中流淌的情绪亦是我不能读懂的。

好像这些年，我都没有细细想过。

“忆之，你吃好了吗？吃好了阿姨带你回家，去阿姨家好吗？”我看着小忆之，温柔地说。

他朝我点点头，说，“好的。”

这孩子，就像清见，很会看场合，这么小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我撇开眼睛，不敢看忆之的眼睛。那双辰星一般的眸子，像极了清见。

我闪躲着。

“林棠，你别这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思远抓住我的手腕，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一个难看的要死的微笑，比哭还难看，“林思远，先回家吧。”

如果他再继续说，我想我真的会哭出来。

他叹了口气，双眉紧皱着，眉毛间竟然有一个浅浅的“川”字。

我牵着孩子出门，林思远跟在后面，他去取车的时候，我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我和小忆之站在路边等林思远开车过来，看着茫茫的夜色，川流不息的车子，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眼泪长流。

为什么会是这样子呢？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我知道这事实？

小忆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看着他，心里难受之极。

这世界，到底是谁对不起谁呢？

我一直以为赵小璐这些年过得潇洒，当她和楚然出现在甜品店你侬我侬的时候，我想起为她死去的清见，我以为是她对不起他；当她和张董出双入对的时候，我认为她是个彻彻底底的贱人，清见用命换来她活下去的机会却会生生地践踏。

我以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要脸的贱人。

可当我看见小忆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我错看了她对清见的深爱，这些年我带着我固有的成见去打量她，我把自己的观念纹丝不动的强加在她身上，我只看见了她讨人厌的地方，却忽略了她背后的辛酸。

当我听忆之说，赵小璐说他长得像清见然后抱着忆之痛苦的时候，我才知道，赵小璐对清见的爱，深得我无法想象。

夜里的冷风吹在我脸上，我抹了泪水，吸了吸鼻子，林思远就快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他势必是要跟我解释的，可怎么办？我现在心里慌得紧，我听得进去他的解释吗？

或者说，我听完过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和他在一起吗？

这些年我一直不能接受清见的死，我把所有的罪都归结到赵小璐身上，我用清见的死，记恨了赵小璐很多年。忽然让我发现，这些年，我恨错了人，却没来得及说一句抱歉。

这些年，我对林思远深信不疑，他说什么，我从来不会怀疑半分。而他，竟然隐藏了这么大的，这么令人痛心的秘密......

这夜晚的风可真冷，吹在我滚烫的脸上形成强烈的对比。我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的缘故，还是因为害怕的缘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