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0、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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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 何云炙连中两甲之事顷刻袭遍京城大街小巷, 本来何云炙“京城第一捕快”的美名在百姓中就流传甚广,如今再添喜讯,京城的街道更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皆认为状元之衔何云炙当之无愧。

何府张灯结彩,府内各人无不喜笑颜开, 即使是那些平日来往疏落的亲戚朋友、达官显贵现今也纷纷上门道贺。何母笑到脸僵,忙得不可开交, 府中所收贺礼堆积如山, 平日清净的何宅吵闹声沸沸扬扬,人来人往的快要挤破门槛。

“何夫人,新状元郎呢?”这位亲戚上次见何云炙大概还是他几岁大的时候。

何母应接不暇, 忙作一团, 经这一问,这才发现儿子儿媳都无了踪影, 她四处张望, 心道:这俩孩子还有老伴何松青,都跑哪去了?

郁郁葱葱的茂林间,阳光钻过枝叶形成道道柔和温暖的光柱,马蹄缓缓蹬踏着落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枝头的露水悄声无息的凝结成珠挂于叶尖,一道晶莹的弧线划过,最后落于尘土, 徒留淡雅的叶香缭绕林间。

逃出乱烘烘的何宅,奈嘉宝不由得放松了情绪,这树林令她有重返故里的熟悉感。她坐在马背上伸展懒腰,“好舒服啊,你是咋发现这好地方的?”

何云炙深吸口气,舒畅道,“我时常在这练功,这儿清净”

奈嘉宝一听这话嘟起嘴,“那你咋不一早带我来,怕我毁了你的安静地方?”

何云炙不予否定的扬起唇,“你悟性提高了,越来越有自知之明”

“……”奈嘉宝眼角跳抽,眼疾手快的给了他一拳,质问道,“现在你可是大名鼎鼎的状元郎了,会不会嫌弃我?”

何云炙抿唇,正经道,“我不是状元那会儿也没说过不嫌弃你”

奈嘉宝被绕晕了一刻,琢磨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禁转身扑向他,而何云炙早有预料的跃下马,双手一展向她腋下抱去,“若走运的话可以见到鳞鲤”

“鳞鲤是啥玩意?”奈嘉宝老大不乐意的勾住他脖子下马。

“一种专吃蚂蚁的活物,全身有鳞甲故而得名”

奈嘉宝眼前立刻呈现一只有四肢且会到处跑的的大鲤鱼模样,兴奋的咧嘴笑,“那咱们准备鱼竿钓它出来吧,我还真想见见啊——”

“……”鸡同鸭讲便是他们交谈的中心思想。

他们手拉手走在厚实的落叶上,奈嘉宝东张西望,对这树林喜欢得不得了,她仰头时,无意掠过何云炙俊秀的脸颊,细碎的光线映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只见他弯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目光懒洋洋的注视前方,一副怡然自得的舒适模样。

奈嘉宝噌的红了脸,自言自语掩饰道,“小白脸,没好心眼儿”

何云炙付之一笑,“早就该把你卖了换银子”

虽知道他在说笑,但奈嘉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此刻的何云炙今非昔比,一夜之间便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人物,他再也不是那个不起眼的小捕快,也不再是她可以随意漫骂的淫贼,对这一切,她真心实意的替他感到高兴,可同时地,她感到莫名的惆怅,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后的他还归她一人所有吗?

“何云炙……”奈嘉宝忐忑不安的垂下头,“你究竟喜欢不喜欢我?……”

何云炙怔了怔,驻足注视她嫣红的脸蛋,久久不语,这个问题似乎也在困扰他,何云炙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当你问一个人喜欢不喜欢自己时,你喜欢那个人又有几分呢?”

奈嘉宝一惊,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副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我是个粗人,不懂这喜欢算几斤几两,只知道我离不开你了。”

何云炙眸中涌动着一丝异样,随即干咳一声撇开头,掩饰不住内心的惊喜,原来在潜移默化中,他们早已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低声地回应,“那就,别离开”

奈嘉宝眉头拧成一团,她转到他眼前,心里暗暗决定今日势必要将此事问个清清楚楚,“那你究竟喜欢我不?说清楚啊,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何云炙笑而不语,拉起奈嘉宝的手继续行走在落叶满地、鸟语花香的密林间,脚步带出的细微声响,在他耳边渐渐变得悦耳动听,大自然安逸的午后赋予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奈嘉宝看穿了他的心思——明摆着不好意思说实话!她对他而言依旧可有可无,可她心里早已容不下第二个男人,这世道咋就那么不公平啊?!

………………

傍晚

待奈嘉宝熟睡后,何云炙轻手轻脚走出屋门,若说明日晋见皇上一点也不紧张那是扯谎,他承认自己也未料到会同时高中文武两状元,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刚刚得知奈嘉宝的心意,不免有一份悸动在脑中盘旋。

此时,府中上下早已安睡,只有他漫无目的的在院中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院的槐树旁,他不由想起奈嘉宝曾因触碰这颗老槐树后,吓得心惊肉跳不敢睡觉的有趣模样。

一声响动引起他的警觉,他收敛笑容警惕地贴在槐树院的石门旁,细细一听,似乎是流水的声音,他透过院墙上的镂空石雕向内部望去,目光随之柔和下来——

“爹,您还没睡吗?”

何松青顿时脊背一僵,水舀直直掉落树下,他不自然的回应,“哦,天热睡不着,出来活动活动,你明日要殿试,为何还不睡?”

何云炙不以为然的走上前,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水舀,递给父亲,歉意道,“孩儿吓到您了吧?”何松青默不作声的接过水舀,只见何云炙仰视参天老槐树,淡然一笑,“原来是爹一直在照顾它,怪不得这树长得郁郁葱葱枝叶繁茂,看来爹也不相信那些关于老槐树的鬼神传言”

何松青艰难的扯了扯笑容,一语双关道,“万物皆有灵性,这颗槐树生长百余年或许真的成精了,不过为父认为,只要不存害其之心,心中坦荡荡便不怕它会给自己带来厄运”

何云炙思考着父亲似乎若有所指的回答,沉默片刻,倏地会心一笑,“请爹放心,孩儿这辈子只愿做君子”

何松青手捋胡须,脸上呈现出一种历经沧桑的无奈表情,他语重心长道,“云炙啊,为父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才智过人,或许我一直对你太过苛求了。为父从未强求要你光宗耀祖,只希望你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可某些事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想挡也挡不住……事到如今,为父只能再唠叨几句:官场比战场更加残酷,性命攸关于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为父不想看到你有事,你是为父最为珍惜的儿子”

何云炙听到这些话心里暖融融的,二十三年了,他一直在等待父亲的肯定,甚至时常在自责与反省中度日。换言之,他的自信曾一次次被父亲打落,无数次认为父亲对他不满意,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原来……是他会错意了。心中阴霾散去,他此刻可以清晰看到父亲对儿子那颗关怀备至的心,原来不善言辞的父亲,或许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他。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凡事定必三思而后行”

何松青眸中那股矛盾依旧难以消散,他拍拍儿子的肩膀缓慢起身,岁月不饶人,转眼间他已成了一个老人,当他拖着这副使命重大的老躯残喘余生时,不知心底那个秘密能守到何时,或许,他到死也不会说。

何云炙急忙起身扶住摇摇欲摔的父亲,关切道,“爹,您年纪大了,莫在终日操劳,不如告老还乡安度晚年,如何?”

何松青一怔,不由自主的再次试探,“你愿与为父同行吗?”

何云炙垂目片刻,未等开口,何松青一摆手作罢,“不必回答了,老夫在你这般年纪时心比天高,现在又何必强你所难呢,时候不早了,快些回房歇息吧”语毕,何松青松开手,步伐沉重的向前院挪去。

未能斩钉截铁的顺从父亲,何云炙顿生一阵内疚,是他多心了吗?为何总感觉父亲时常露出有苦难言的复杂心绪呢?

第二日,金銮大殿

依照惯例,皇上依次召见探花、榜眼,最后便是状元。隆诚帝若因私情断然不会把状元的头衔加封给何云炙,无奈何云炙确实是太过出众,若此等不可多得之人才不被朝廷所用,那他这皇帝当得也太昏庸了。

何云炙与隆诚帝四目相对那一瞬,隆诚帝态度疏离的移开目光,按原计划扬指示意小墨子宣读圣旨,圣旨中的内容令何云炙平静的眸光突生一阵愤怒——

回想这段时日的种种,将所发之事件逐一串联,他这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就在某人巧妙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有他浑然不知的被人当棋子摆布,或许他未必是才学出众才首中状元吧!

文武百官见新状元不喜反怒,顿时陷入一片揣测内情的死寂中

何云炙不多作思考便断然回绝,“承蒙皇上厚爱,不过,何某不能娶惠新公主为妻”

此话一出,殿下文武百官不由得小小躁动起来,自称“某人”已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而拒绝赐婚更是大逆不道、罪可当株的行为。况且,惠新公主乃是西宫皇太后的掌上明珠,谁娶了她便等同于得到了皇族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何云炙的态度令在场所有人都费解不已。

隆诚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何云炙,他相信何云炙已经认出了他是谁,只是未想到他回绝得如此干脆,究竟是何原因令他胆敢抗旨不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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