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南府的厨房采购丫鬟怜惜便带着几个家丁赶了早集。

从南府里出来，一路上怜惜嘴里的叮嘱一直就没有停过，可别怪一个姑娘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唠叨，谁让她今早出门出得晚，就让倾城给缠上了，无论她是好声安抚还是硬声要挟，这丫头就是那么笑着，笑得那么无害，害得她心再硬也硬不起来，唯有带着她一起出来了。

“市集人多，你这小不点可得抓紧怜惜姐姐知道吗？不然待会又像上回一样走失了，怜惜姐姐可不负责，听到了吗，倾城？。。倾城？”

怜惜等了好久没有回应，一回头刚刚还在她身后跟着的人儿这会哪还在啊？早不知跑哪撒欢去了。

“连哥哥，倾城来看你和伯伯了，你在哪呢——”

农田里收割着高粱的高壮青年听到这甜腻的声音立即回过头来，见那成熟的高粱地里正有人边挤边喊着他的名字，赫连将割好的高粱都扔到了一边，拨开高粱朝着声音的那头奔去。

小伙子步伐快，动作也比小姑娘利索，没一会他一拨开挡路的高粱，就见到了那张想念已久的容颜。

“倾城！”

见着了人，赫连别提有多高兴了，倾城可不知道赫连心里的波涛有多澎湃，她只是傻乎乎地对着他笑，那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微笑，却足以让赫连激动不已。

“来，跟连哥哥来”

牵起了她的小手，兴奋过头的赫连也没管她答应没答应，就拉着她在高粱地里像灵活的硕鼠一般朝着目的地穿梭。

他们出了高粱地，跑了老远到了那间山脚下的土屋，纸糊的窗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破破烂烂看起来很是残旧。

其实这么间土屋何止是窗户残旧？就连这墙体都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只是这附近没几户人家，有的也只是穷人家，大家住的还不都一个样，你不笑我我不笑你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赫连到灶头边上拿了块抹布擦了擦自个做的木凳子，刚想担到土院里给倾城歇歇脚，却看到灶头就想起了中午他还留了个饽饽，原本想留着给正叔下午砍柴回来饿了可以自个儿拿去果腹的，这会儿难得倾城来了，赫连想了一会，还是掀开了锅盖，将里头的饽饽拿了出来。

“倾城，吃饽饽”

“谢谢连哥哥，唔~好香啊”

咬了口饽饽，倾城一脸的满足，边劈着柴边看着她吃的赫连看着也开心，见她吃得急，赫连不禁担忧地问道：“倾城，你中午没吃饭就出来的？”

倾城摇摇头，又撕了块饽饽下来，却是送到了赫连嘴边。

虽然知道倾城这行为不带什么意义，但赫连依旧喜在心头，将那小块饽饽吃下了也嚼不出个真滋味，只知道甜滋滋的跟倾城的笑容一样。

“那一定是没吃饱吧，你等着，连哥哥这就给你下碗面条吃”

拍拍手上的木屑，赫连就进厨房里和起了面团。

倾城将最后一口饽饽吞进了肚里，倚在了厨房边上，看着那面团在赫连手里揉圆掐扁的甚是有趣。

“倾城，伸出手来”

倾城依言乖巧地伸长了手。

赫连掐出两块小面团，各捏出了鸭头跟鸭嘴，摆到了倾城的手上，含蓄而委婉地透露着自己的心思：“这是鸳鸯，这只是倾城，这只是连哥哥”

倾城瞧着那两只嘴对嘴的面鸭子，虽然她很想同意连哥哥的看法，但是。。。

小鼻子一皱，倾城哭丧着脸：“可倾城不是鸭子”

“傻丫头，连哥哥也不是说自己是鸭子啊，不过。。唉，怎么跟你解释好呢？”

赫连见她苦恼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逗她，见到灶头上留下的点粿的红汁，想到了一个办法能逗回她的开心。

“倾城你看外面，正叔回来了”

“在哪？在哪？”

倾城刚回过头去，赫连便急忙用手指沾了沾红汁往其中一只面鸭子的脸上左右点了点，将面鸭子的脸都沾出了两点红，看起来就跟害羞的大姑娘一般。

“倾城你看，鸭子看见倾城来了，他高兴得脸都红了”

不知道赫连做了手脚的倾城，一回头果真见刚刚还白脸的面鸭子真脸红了，这回笑开了：“连哥哥真神，一捏就能捏只活鸭子来”

“你连哥哥怎么个神法？伯伯怎么不知道啊”

土院里头刚放下柴担子的老人往烟锅子里揉了烟丝，坐在原先赫连给倾城担来的木凳上打了火镰，优哉地抽了起来。

见到了年近七旬看起来却还老当益壮的老人时，倾城看起来很是开心，她献宝地凑到了正叔身边让正叔看她刚得来的两个宝贝：“伯伯，连哥哥会捏活鸭子，倾城以后肚子饿了就有得吃了”

“哦？你连哥哥会捏活鸭子，伯伯瞧瞧”

满脸褶子的正叔一手抓起了两只倾城呵护得紧的鸭子，厨房里头的赫连双手合十不停地做‘拜托’状。

正叔抽了口烟，笑了笑，一本正经地交代倾城道：“活鸭子最会乱走乱叫，倾城可得收好咯，别让府里做炊事的给拿去炖了，那倾城到时就得饿肚子了”

倾城点点头，慎重其事地收进了香袋里保证道：“伯伯想得真周到，倾城一定小心不让怜惜姐姐把鸭子抓走”

厨房里的赫连擦了把汗，感激地朝正叔拜了又拜，捏起面团来也比平时来劲多了。

正叔可没放过他：“这午饭的时点才刚过多少，你连哥就揉起了面，果真给个大姑娘煮食总是比糟老头子煮食要来得勤快”

“嘿嘿，这不是倾城午饭没吃饱就过来，饿了嘛”

赫连不好意思地干笑，倾城哪听得懂他们之间的调侃和尴尬啊，她摸摸饿瘪瘪的肚子，明明她早饭还没吃，午饭又怎么没吃饱了？分明也没吃嘛。

“伯伯，连哥哥是在给倾城做‘午饭’吗？”倾城不解地问道。

“没关系，你连哥闲一会就浑身不自在”

“对对，倾城，连哥哥是自己也想吃来着”赫连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连忙追加道。

倾城又摸了摸饿瘪瘪的肚子，想了好久终于开口道：“连哥哥要不你先给倾城做‘早饭’好不好？倾城‘早饭’还没吃呢，等吃完‘早饭’再吃‘午饭’吧”

倾城这话让两个男的楞了好久才会过意来，明白她究竟是想说什么。

正叔是笑得老脸像夹层的千层饼一样，赫连却是吃惊地问：“倾城，你是说你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

“嗯，倾城一听到爷快回来的消息，就赶来这告诉伯伯，所以就一直没吃。。”

像是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倾城很认真地点头，一路上她跑得手脚都没力气了，除了两条腿要跑，身体的其他的部分她能省力气就省力气，头是耷拉着的，两只手是拖着的，就这么一路甩着头拖着手跑来的。

赫连不明白，藏不住话的他也就问出口了：“你们爷回来为什么要告诉正叔？”

这话问的是倾城，赫连却是看着正叔。

老头子吞云吐雾后，往木登上敲了敲烟锅子里的烟灰，站起身来背着手往土屋里走时说道。

“还不是怕你这臭小子讨不着媳妇要赖死在我这，我才不管这种闲事，倾城，跟伯伯进屋里来”

“好的，伯伯”

倾城乖巧地应了，但那两湾似皓月秋水的明眸始终不舍地看着赫连停下手来没再捏的面团，倾城不禁又摸了摸已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倾城是真的很饿啊，连哥哥怎么停下手来了呢。。。倾城一脸哀怨地看着赫连。

显然的，赫连此刻已经达到了个人头脑风暴的境界，所以才没看到他的倾城正为了饿肚子而幽怨地进了屋。

“媳妇？”傻愣愣的赫连暗想了下，莫非是——“正叔，你是说要让倾城做我的——”

赫连喜上眉梢，连粘满了面粉的手都没擦地追进了屋，一老一少正坐在炕上说着贴己话。

这间外表已看得出沧桑的土屋，里头自是也好不到哪里，一个炕加两个破柜子就算是齐活了，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破旧的土屋里竟有一件意想不到的宝物，那是摆放在炕床对面的一把如血般的玉琴，一小块的血玉已是难得，但现在是把一大块的血玉制成了琴，那价值可就难估了。

而这样与土屋格格不入的宝物为什么会在这里，倾城不知道，自小住在这的赫连也不清楚。

“你小子进来干嘛？还不快做饭去”

“嘿嘿，正叔，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赫连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干笑着求一个回答。

正叔没理会他，回过脸来问着倾城道：“倾城啊，你说你们爷什么时候回府？”

“糖儿说是这两天”倾城歪着脑袋回想着糖儿当时的回答。

“那好吧，倾城你这几天就别往这跑了，怪老远的每次总要你跑半天”

“正叔——”

赫连想抗议，正叔下一句却让他毫无异议地闭上了嘴。

“伯伯过几天到南府领你回来，以后你就不必再两头跑了”

正叔的话让赫连自是喜不自胜，正叔这么说那就是要把倾城嫁给他当媳妇，他可求之不得，但是。。。

“正叔，南家的人会放倾城回来吗？”

正叔习惯性地敲敲烟斗，往烟锅子上熟练地塞着烟丝：“当初写好的契里说好了只要南家给倾城管吃管住，那无论做几年就都当做给南家做白工，不收他们一分工钱，既然他们没给工钱，那现在我们要领回倾城，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不过当初契是我跟他们爷立的，我这有一张，他们爷那里有一张，所以自是要跟他们爷讨回”

“原来是这样。。”

提起南家的爷，赫连忆起了好多年前远远瞧过的向穷人家施善粥的南老爷，倾城当初到南家里去也不过四、五岁，那正叔大概是跟老太爷定的契吧。

那可不好，南老爷早好几年人都过世了，这会倾城的契不就打了水漂？

“正叔，南老爷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这可怎么办啊？”

倾城来来回回地看着正叔跟赫连，虽然她不知道正叔说了什么让赫连那么激动，但贴心的倾城还是拉了拉赫连的衣角，像是劝解也是安慰，这让赫连看了更神伤了，不由分说地搂着倾城的头就是一阵激动感慨：“倾城不用怕，连哥哥一定给你想办法”

被搂着的倾城这回更懵了，连哥哥要她不要怕，那她究竟是要怕什么呢？

一堆问号在倾城头顶上转，而正叔终于看够了戏似地伸长了烟杆往赫连的头就来了一下，叩的一声好不大声，疼得赫连哇哇叫。

“臭小子，还在这楞着做什么不快去给倾城做碗面食，把她饿瘦了看我不敲得你满头包”

“好、好，可是那个契。。倾城你可一定不要担心，连哥哥一定——哎、哎，正叔别打，我这就去给倾城做面吃”

赫连挨了正叔几下烟锅子，顾不得贴心的话还没说完，就抱着头掀了帘子出去。

赫连前脚出去，后脚正叔就从炕头柜里拿了张发黄了的定契出来，折了两折，跟面鸭子一起塞进了倾城的香袋里。

“倾城，等你们爷回来后你就把这张东西给他看，看完了他自会明白”正叔意味深长地长舒了口气：“伯伯就在这里等你，你多久回来，伯伯就等你多久”

倾城不懂正叔为什么说这般话，爷看了就明白，那倾城看了是不是也明白？

悄悄地，倾城刚想将袖袋里的纸张掏出来看个清楚，正叔的烟杆拦住了她的行为，这下倾城更好奇了：“伯伯，你是什么要来接倾城？可别让倾城等久了”

正叔摸着倾城的头，时间就是那么快，那么丁点的人，现在都长成大姑娘了：“倾城啊，伯伯不会去接你，你要回来就要让南府现在当家的爷送你回来，知道吗？”

“伯伯是说爷？”倾城笨笨的小脑袋里打着条等式：回家=南家当家的爷送她回来=‘爷’送她回来=爷不送她回来她永远回不来！？

这下倾城急了，像要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抓着正叔的衣裳求着：“伯伯，倾城要回来、要回来！”

“伯伯没说不让倾城回来不是？你先把那张契给你家的爷看，看完了说不定你们爷立即就送你回来了也不一定”

“真的吗？”倾城不放心，眼泪汪汪地求证。

“当然了，伯伯什么时候骗过倾城？是不是？”

“嗯”

倾城点点头，伯伯是没骗过倾城，但是。。。。

——倾城不想离开爷啊。。。。

to be continued（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