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涵愣住，他刚刚是没有多想,所以觉得这事儿没什么。经叶哥儿这么一说,这事儿倒还真是奇了怪了。转念大伙儿都像是想到了什么。

郑阿么叹了口气,又收拾了些米面交到吴大夫手里：“你且拿回去应急，若是家里不能住了,先过来我们这边。虽然房子也恢复不成原样,但咱们家人多，等晚上应该能收拾出来几间,多住两个人是没问题的。”

吴大夫点了头：“老夫也不推辞了,家里夫郎我不放心，便先走一步。”

吴大夫走后,郑阿么示意大伙儿吃饭的吃饭，吃完的继续忙活。

柳涵推了把郑文韬，低声道：“文韬,你们把收的小麦放在哪里的？”

“当时情况紧急，不过是傍着田埂放了，即便是风吹,也应是吹不走的。”

郑文韬这么说，柳涵便知道他们定然是用了什么法子，别看这里没什么高科技，有的方法却是高科技都不一定能比得上的。

“我觉得下午咱们还是先把小麦给弄回来比较好。”家里的小麦还在，不过仔细一看，确实能看出来少了些。若没有吴大夫这一茬，或许他们都还发现不了。

郑阿么也觉得柳涵说得有道理，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底子，这丢失的米粮到底去了哪里他是不知道，却不会无缘无故不见了。“下午老三老四同你们阿爹去一趟，幸苦些，这两天没有下雨，小麦应是没有大碍。老大老二老五在家里腾出个粮仓来，先把这事儿办妥。”

但事与愿违，郑爹一行人下午到田间时，那原本被安放得好好的小麦不仅凌乱不堪，田间，田埂上，到处都散落着麦穗儿。

“阿爹，这……”老三郑文然最先沉不住气，见此情形已经想骂人了。

这一看不是飓风所为，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郑爹眉头沉了沉，往四周一看，旁的家里也有散落的麦穗，不过那些明显有风刮过的痕迹。还有人家在拾麦穗，大部分麦穗应该都已经被收回了家，何以他们家的麦穗成了这番模样？

“先把剩下的收回去。”郑爹沉声道。

郑文然张口欲言，郑爹头都没回，一个背影便已经足够郑文然知道郑爹的意思。

不论他家的麦穗如何成了这番狼藉的模样，这个时候追究都不合适。一来他们还不知道实情，而来都是灾后，谁有功夫管你这些事情？

回去后郑阿么看到郑爹他们带回来的那可怜兮兮的麦穗，眸色一闪，却终究没说什么。柳涵不知道郑爹他们当天到底收了多少麦穗，不过郑阿么既然叫了三个人去，应该不会少。但现在郑文然一个人都不够扛，显然，少了不少。

晚上一家子吃得比较简单，在庄函家里吃了几天精致的食物，柳涵稍稍有些挑嘴，不过他也知道，这条件也这样，有得吃不错了。

屋子收拾了三间出来，吴大夫终究还是带了自家夫郎过来打秋风，他们家没什么劳动力不说，夫郎又不能干活儿，他一个人收拾了一天，也没收拾个什么出来。

“老郑家的，我这又要麻烦你了。”吴大夫有些不好意思道。无论怎么样，这郑家的恩情他是欠多了。

郑阿么笑笑将同样尴尬不已的吴夫郎迎进屋，这两条天气有些怪，晚上风有些大，还冷。“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是今晚可得要将你两分开了。”

一句调笑的话，倒是让气氛轻松了些。

家里人多，大老爷们儿七个，哥儿哥么八个，还有四个小宝一个小小宝。笨笨没被柳涵带出来，还在空间里待着。

最后没有办法，只得一大家子的爷们儿挤在一个屋里。郑文韬没在屋里睡，连棉被都没有扛，直接上了外面。

吴大夫不理解：“郑家老五，你同你爹睡床，我打个地铺成，出去做什么？”他以为郑文韬是看到没有地方睡，才如此。

郑文韬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解释，正好柳涵过来找他，这才解了两人的尴尬。

郑爹笑着道：“老吴，你且睡你的，他说不定今夜都不回来了。”

吴大夫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一双泛着亮晶晶光线的眼睛眯成一条月牙缝。他想偏了。拽着郑文韬走到门口的柳涵脚下一个踉跄，赶忙提了速。

郑阿么带着吴夫郎、叶哥儿、小宝宝同柳青睡了一个屋，另一个屋挤了巧哥儿、凉哥儿、宁哥儿同四宝。

柳涵神神秘秘拽着郑文韬到了屋后，便是想带郑文韬进空间里休息，哪知道拐角处突然冒出一双小眼睛，可把柳涵吓了一跳。

郑文韬忙将人扶稳，安抚道：“是小宝。”

他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见自己已经被发现，小宝摇摇晃晃走到柳涵面前，伸手拉着他衣袖，眼睛亮闪闪的，语气却委屈吧交的：“涵哥哥，笨笨是不是还在那个漂亮的地方？小宝想看笨笨，想和笨笨待在一起。”

柳涵一囧，他怎的觉得这小宝越来越会玩了呢？往日可没见他同笨笨如此情深意重呀。

郑文韬僵硬的面部表情也不免柔和了几分：“带着吧。”这话是同柳涵说的。

柳涵伸手将小宝拎起来，小宝也不害怕，反而咧嘴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柳涵想了想，道：“要不把小宝宝也抱来吧，他身子弱，可不能冻着了。”

叶哥儿自是乐意柳涵把孩子抱去空间里的，其实若不是吴大夫同吴夫郎在这里，他们一家子估计最多留两个人在外面，其余的都得上空间里。空间里温度适宜，倒是舒服得紧。

小宝跟着进空间，大宝二宝三宝一串眼巴巴的望着柳涵，柳涵大手一挥，全带进去。

最后原本应睡在一屋的几个哥儿，连带着郑文韬，全都进了空间里。

小宝一进空间把笨笨给忘了，小短腿儿迈得飞快，自个儿去玩耍去了。空间里安全得很，柳涵也不担心，怕他走丢，到时候走不回来。好在大宝几个也起了玩心，大宝已经十一岁了，很懂事，有他跟着，柳涵才敢放心睡觉。

因旦夕被吴大夫吴夫郎看出什么破绽，第二日郑文韬很早便将柳涵等人给叫了醒。四宝昨个儿玩得有些久，没能起来，郑文韬一手拎两个，直接拎到了外面。

那知道他们早，还有人更早。

巧哥儿原是想已经起来了，便将家里人的早饭给做好，等阿么阿爹他们起来，可以吃了，今儿个活计还多，他可不能躲懒。

哪知道他到储存幸存米粮的地方一看，土缸里空空如也不说，连缸都被敲碎了。怒气冲冲回到房间，饶是他也知道这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五嫂么，咱们家遭贼了。”叶哥儿话里带着哭腔，那些米粮可是昨个儿他们幸幸苦苦收集起来的。特别是里面还有油，还有柳涵先前做的果酱。

柳涵也是一惊，赶紧同郑文韬去看了看。若说他们不在家的时候，这东西被盗了那算了，如今他们都回来了，竟然还有人敢来？这人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胆大包天？

口粮被盗，直接惊动了郑阿么同郑爹，连吴大夫都忍不住骂了人。

“这是怎的？这些人心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道德？”他声音有些大，连讨吃的麻雀儿都被惊得腾飞扑开。

早饭已经不能用简陋来形容了，郑爹眉目中看不出喜乐，沉寂得可怕。

柳涵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吃完饭便到一边，帮着干活儿去了。早上的饭几乎没有油水，不一会儿肚子唱了空城计。他都如此，不用说家里的劳动力了。越想，越觉得委屈。他们家怎的能被人这么欺负了？

“五嫂么，我去给你烙两个饼。”听到柳涵肚子的咕咕声，巧哥儿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说。

柳涵赶紧摇头，大家都没有说饿，他怎的可以先开了这个头：“不用了，快中午了。衣柜都收拾好了吗？要洗的衣服你放在一边，下午我去洗。”巧哥儿那双手在土堆里扒拉了一天，磨开皮血淋淋的，可心疼人了。虽然巧哥儿比柳涵这身子年纪大，不过他一向把巧哥儿当了弟弟看。

巧哥儿顺着柳涵的目光望自己手上一看，竟是愣了片刻，旋即一笑：“没事儿，我去洗便是。”

两人正说话间，许久不见的村长被人扶着颤颤巍巍过来。

村长脚上绑着一层厚厚的棉布，看样子是腿伤着了。也是，这次狂风来袭，不可能没有人受伤。

柳涵不知道这人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扶着村长那人他也没见过，便躲在了一边，假装没看到人。反正现在家里长辈在，嫂么也在，是有事也轮不到他来做主。

“老郑家的，你这进程挺大的啊。”村长气若游丝，偏分这句话说出来是让人生厌。”柳涵都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心道这是来者不善了。

虽然郑家同村长之间有些过节，但也不至于别人迎上来便一脚踹开。郑爹收拾了下，迎了上去：“村长。”他语气倒是分不出有尊敬还是别的意味，仿佛是同一个普通相识的人说话一般。

村长呵呵一笑，在已经打理好的地方小走了一圈，连连点头：“这有亲戚的人是不一样，这才一天的时间不是？这房子今儿个能恢复原样了吧。”

柳涵暗嗤一声，这人真是睁眼说瞎话不腰疼。这状况，今儿个能完工？他怎么那么想笑呢？

郑家房子虽然不多，但好歹家里每人一间还是有的，当然，郑文韬同柳涵这种只能算一间。毕竟家里人多，再小也不可能小到哪里去。如今也不过收拾出了四间卧房一个厨房，装粮食的都是临时搭建的一个棚子。现在速度还算快，后面得慢了，毕竟现在用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没被风刮折的。剩下的房子若是要修复，得重新上山上弄材料，可费事儿。

“不知村长今日前来又指教？我郑家的房子什么时候成，恐怕还是个未知数。”郑爹也不同村长打太极，语气里带了几分生疏。

村长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微抬起头一脸的趾高气昂：“如今村里的乡亲们饱受天灾的折磨。昨儿个我听说你郑家带回来不少的粮食，老郑，这粮食你可得那些出来。”恐是怕郑爹拒绝，村长这时候语气倒是快了起来，同先前的气若游丝截然相反：“三四年前你们郑家可是不行的，靠的是相亲们的接济，如今村里遭了灾，老郑，这粮食你莫不是打算私藏不成？”

好样的，柳涵暗想，这是打自家粮食的主意了。

心里不平衡，柳涵干活儿都重手重脚的，一双手猛然伸过来，将其按住。

柳涵诧异抬头，便对上郑文韬一脸的担忧：“小涵，你这是作甚？”

“我心里不畅快，咱们家这么多人，还刚刚遭了贼，怎的有人好意思来讨要便宜来了。”故意抬高声音，柳涵是想让这不知耻的村长老头听到。

他们郑家又不是搞慈善的，村子里的人这么多天都在忙活，何以现在知道他们家还有点粮食村长过来了？他们不在的时候，那粮食不见了又怎么说？

村长见识过柳涵的伶牙利嘴，这个时候倒是明智了一回，没接柳涵的话，逮着郑爹说三四年前的事情。

“老郑，你也别说相亲们心黑，实在是每家每户的粮食都被风刮得差不多了。而且……你们家不是还有门亲戚？是庄家老爷吧？”村长眉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郑爹已经知道了村长的意思，今儿个他若是不把粮食拿出来，那便是对不起相亲们。这村长是铁了心要他吐血，否则要落实他郑家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

不过他倒是不知道，这村长有什么底气会想到用同样的方法，再来郑家勒索一次。

“村长，当年的情分，我郑家可是铜板白银，一一还清了。”郑爹语气强硬。

村长哼了一声，也不用身边的人扶了，梗着脖子便质问道：“铜板白银，可有字据？可有凭证？我作为一村之长，怎的不知道？”

“你……”郑爹竟不知村长原是打的这主意。当时情况紧急，谁会带着那么久远的字据逃亡？如今村长这般有底气，那边是……

一股不好的预感将郑爹席卷，家里的米粮能丢，那字据不照样能丢？郑爹脸色一白，勉强还能维持不爆发：“村长，莫要欺人太甚。”

村长笑得奸诈：“老郑，你也莫要狡辩了，当年每家每户拿了多少米粮出来，我这边正好还有底。乡亲们也知道你家人多，这次灾难又来得意外，这利便只收半成，粗米小麦都成，你看什么时候咱们开个会，好把这笔账给算清了？”

郑阿么当即怒了，也不管这村长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也顾不得自己的修养，指着村长的鼻子便骂道：“好你个郑应东，真当我郑家好欺负不是？白纸黑纸算得了什么？我郑家又何时欠了你家的米粮了？你也给拿出个章程来啊。”

瞧着郑阿么胸口剧烈的起伏，便知道这人有多生气。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柳涵生怕郑阿么把自己个气着了，连忙跑过去安慰：“大阿么，你消气，消气。”他虽然也生气这村长的为人，但为了这种人把自个儿气着了，划不来不是？

郑阿么这个时候哪里能消气？

“郑应东，我郑么子今个儿把话撂这里了，要米要粮没有，要钱更没有，要命倒是多得很，怕你这个小村长要不去！”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决绝地话？当真是被这黑心的人逼到了绝路，别无他发。

郑爹心疼自家夫郎，郑家人对夫郎从一而终疼的习惯都是继承自郑爹，见夫郎如此，他脸上的寒气也满布上来。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身上的气势不可能三五年消磨殆尽，那一瞬间，村长还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官老爷，腿上的劲儿都少了好几分。

“若要粮，可以。官府衙堂上，我郑家欠了多少，待官老爷判清，定然如数奉还。”

村长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事儿怎的能闹上官府？他自己的村里发生这种事情，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更何况他们手里早没了郑爹当初借粮的字据，有的不过是那份儿郑爹还粮的字据，还是从郑家偷出来的。他拿出来有什么用？若不是见这郑爹为人一向低调，他这次怎的敢这般行事？

“即使如此，见管倒是不必了，正好明日村长要这次的天灾开个会，这事儿咱们几在族长面前说。哼！”

村长甩袖离去，郑阿么气愤不已。

家里谁不气？不过是为了不火上浇油，没有说出来罢了。

柳涵不知道这次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家同村长已经有些日头没有来往了，这次这人既然敢公然说天话，事出必有因。

“大阿么，咱们快些看看，家里还丢了什么东西。”

郑阿么脑子也反应过来，最先找了那还粮的字据，果然不见了，当即整个人都有些懵。当初他便知道这村子里有些人不好相处，字据便一直好好保存着，一直缝在床顶上。这是什么样的贼人，才能在他们不在的这些天，将如此隐秘的东西都搜了出来？

郑阿么想到自己一家子，和剩下的那些可怜巴巴的口粮，悲从心来，也忍不住抹了眼泪。

郑爹叹了口气：“你呀，担心作甚？咱们那是还粮的字据，他们拿去有何用？”同郑阿么说话，郑爹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柳涵也忙应和：“是是，大阿么，你想啊，都这么久了，他们定然不会留着咱们借粮的单子了，拿了还粮的单子，也没有用啊。”其实这次柳涵还真蒙对了。

因着村长这一出，小麦和家里失窃的事情郑爹原想息事宁人，毕竟大家现在基本都是有家不能归。顾忌着一份乡亲情分，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事。但如今，村长不是要找长老开会？那这个会，他倒是要亲自去开，把这几年的委屈和隐忍全都给讨要回来。

真当他郑家好欺负了不是？如今家里的孩子陆陆续续娶了夫郎，往后巧哥儿他们也得嫁人，孙子也会长大，难道要被压在这小小的郑家村一辈子？

吴大夫晚上依旧把夫郎送了过来，他自己已经收拾了些床铺出来，但是想着家里的房梁都是他自个儿搭的，万一不安全，便还是腆着脸将夫郎送到了郑家，打算再叨扰些时日。村长已经在村子里扬言要郑家还粮，他便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原委。

“老郑，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吴大夫不是个冲动的人，柳涵他们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郑爹抽着大宝从“垃圾堆”里给他掏出来的烟斗，狠狠吸了一口：“搬出郑家村。”

“搬出郑家村！”吴大夫一惊，腾然从长凳上站起。他倒是想过郑爹这次会同村里闹翻，即便是他，也不会忍下去，但没想到这人会直接说出搬出郑家村的话。

柳涵原本在同郑文韬说话，规划尚存的家具的摆放问题，听到郑爹这话，也愣住了。

“大阿爹，咱们搬出郑家村还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