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夜的骊山上，郭昱没闲着带着二十个人连夜从半山腰走下山麓，然后转到山边另外一侧的峭壁底部去搜寻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山路崎岖，搜索队光是走到那里就花了一半个时辰在黑暗中搜索工作进展的相当艰苦。一直到了黎明时分，才有人在一处草窠中发现了一件沾了一些血迹的黑色布衣。

郭昱没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只是皱着眉头，悻悻的走回军器总务大院不作声。

回到总务大院，郭昱看到总务主记霍盾脸色惨白，双腿战战，与昨日意气风华、才惊绝艳的他完全判若两人。跟常年与奸细打交道的郭昱不同，他毕竟是个技术型文官，在行动规划上又有让郭昱眼前一亮的闪光点，但真要与刺奸斗智斗勇，那还得再修炼一段时间。

郭昱感受到他的歉意后，先是苦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这真不怪你。”

霍盾吞了吞口水：“我真不知道他们会这么早来，真不知道。”

郭昱停住，叹气到：“所以我不怪你，昨天那份军团调动的公文是有诈的。”

霍盾一惊，顿时领悟到郭昱的弦外之音，赶紧将郭昱请到记室中仔细询问。

霍盾将总务的其他人都给支开，确定没人注意两人谈话的时候，才试探的问道：“郭大人是怀疑，有人可以调动军队来达到窃取图纸的目的？”

“对，秦军当中有卧底，跟国外这些反秦势力里应外合。我也是恰好通过这次失利才发现这一点的，霍大人大可不必自责。”

霍盾惊到“那这次没得手，那保不准下次还来这么一回。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

郭昱伸出右手，用大拇指跟中指捏了捏额头，通宵了一夜，精神确实有点跟不上：“这样吧，霍大人。这个图纸的内容只有你有权限知道，麻烦你通过你的渠道去调查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霍盾心想这是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满口奉承着让郭昱在记室里睡一觉，然后出门去调查靖查司所需要的东西。

郭昱在军器总务一无所获，他唯一能聊以*的是，他毕竟成功阻止了六国相的间谍偷窃图纸，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但是在如此周密的部署之下仍旧被对方逃掉，这让郭昱有着挥之不去的挫折感。

所幸他的部下并没有让他失望。

一个时辰后，郭昱听到脚步声，常年的习惯让他睁开眼睛，几个弹指间就从咸阳瘫变回正襟危坐。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靖查司唐浮。

“郭从事，线已牵好，就等着鱼饵了。”

郭昱点头道：“时间紧迫，不妨效仿姜太公。对了，扶苏那边有消息了没？”

唐浮继续汇报：“有，公子调查了樵夫的生活轨迹，确定了他的一个身份，是道教的一个信徒，而他们的一个聚会点就在咸阳城内的一个客栈，而且他的这条线索是他独力挖出来的，与我们之前找到的相互佐证。”

郭昱：“没想到这个大公子居然这么能干了。六国相居然连会教都给发展起来了，看来得让贾站长跟王上建言献策了，不然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啊。”

记室外又传来了脚步声，两人默契的沉默了一会，来者正是等着将功补过的霍盾。

“郭大人”霍盾进门，看见唐浮站起身，先是闭口，看到郭昱点头后又接着说，“昨夜刺客找寻的东西已经确定了，是【度规条制】与【流觞条制】。”

对军工技术一片空白的郭昱很好奇，诚恳地问道：“这是什么？”

一涉及到自己专业的领域，原本印堂发黑的霍盾便滔滔不绝起来：“我大秦关中有5万的常备军，这5万人是守备秦国都城咸阳的，如果把关中兵甲都动员起来那就有20万人。而今王上要扫清六合，我军器诸坊自然是最忙碌的，要维持一个庞大军团的装备供应，我们自然有着自己的秘密。二位都是网站中人，那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浮不知不觉间挡在了二人中间：“你先把你背后的弩摘下再说！”

“哦，霍某唐突了。我是想让郭大人借着器具了解的”霍盾一愣随即把背后的箭弩交给郭昱，“无论北方抗击匈奴的军团还是南下伐楚的勇士，他们用的箭弩、戈矛、刀剑都是统一规制。与别国不同，我们制造的两把弩，它们的配件是可以做到互换而不会影响其作战效果。”

“而这么多样式一样的武器，肯定需要一个原型，这个原型我们叫做标准器。我国以刀马立国，与外邦不知征战几百回，通过这一次次的战争，逐渐改进武器的锋锐度与杀伤力，而其中的佼佼者，就成了军器诸坊的标准器。除非再有新的改进，不管时隔多少年，这件武器的金铜配比、制式规格、重量重心都是一模一样的。”

郭昱问：“这就是【度规条制】的作用？”

霍盾自豪的说：“是的，让军器诸坊能够标准化生产，可以提高生产效率跟军械质量。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就是商鞅，他在自己的变法里最早提出来的。简直是个天才。”

郭昱接着问：“那【流觞条制】呢？我只知道三月上巳日举行祓禊仪式之后有个游戏，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

霍盾拿起桌上的一个造型朴实的陶杯，答道：“是取自这个意境。这是要配合度规条制而存在的。商鞅创造性的将一件武器的生产分成好几个步骤。比如一个抟个杯子，就不需要专门的制陶工，存在的只是挖泥工、运泥工、扮土工、制坯工等等，制陶工匠变成了制陶工场的工人，他们必须按固定的工作节奏劳动，服从统一的劳动管理。如此这般，效率是一群人各自单打独斗快很多，反过来保证标准化生产。”

“可是工人终究是人，不是机械，那要是累了怎么办？”郭昱切时的问了个送分题，让霍盾更有兴趣讲下去。

“工种之间是可以替换的，一天负责挖泥，累了明天就负责扮土，后天负责烧窑，环环相扣，不会觉得一成不变而荒废其他技术。”

最后霍盾总结道：“也就是说，国外想要偷窃某类技术，能让他们的军工水平迅速上一个台阶，也只能是标准化生产当中的技术标准，以及流觞的具体施行方案，我说的对吧？”

郭昱沉默不语，他心想错不了了，六国相的目标一定就是这两样技术条制。

从骊山下山后郭昱和唐浮坐着马车回到咸阳网站，在路上唐浮突然问道“郭从事不止是在担心条制被盗吗？”

郭昱“啊，算是吧。条制、实物和工匠……这三样即使只得到一样，也会被六国相里头的天才成功复制出来的啊。”郭昱把脑袋向后仰过去，闭上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颤动。

“从事有些悲观了。”唐浮拍拍马车的横档，“经此一战，六国相已经暴露了自己的部分实力，而且我们这边也布局了一段时间，他们越急着完成目标，就会越暴露自己。”

“唔……”

“武器他们没法带走，因为像这样的技术兵器，军中都严格做了编号，每日核查。至于条制，他们已经在我们处在劣势的的情况下和我们打成平手，之后霍盾定然会加倍小心，再行盗窃恐怕会难出百倍。”

“工匠嘛，就更不要说了，这种制度性的东西都是负责工坊的司丞懂的，底层工匠哪知道里面的弯弯绕”周遭的植被景观愈发葱郁，唐浮更是在上司面前继续卖弄“虽说这时候累，再怎么说，官坊可比私坊好多了，干嘛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明珠暗投？退一万步说，就算司丞肯跟着跑，从事心里也该清楚带一个大活人出国的难度。”

听着唐浮侃侃而谈，郭昱的嘴角泛起了令人恐惧的微笑：“如果咱们给他降低一些难度呢？比如把所有的司丞都组织起来学习新的【度规条制】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