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女人走上楼梯，来到了楼上，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的小男孩。像他这般的小孩子，平时放学回家应该在看电视才对，要不就是上网玩游戏，但他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言不发。女人没有刻意隐匿自己的脚步声，所以小男孩应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过他的反应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仿佛刚才没什么人上了来似的。

“小然呢？”

女人一边走过来，经过沙发的时候只是把手提包顺便扔到沙发上，然后就缓步走进厨房，似乎打算做饭。

“不知道，大概还没放学吧。”

他的反应虽然冷淡，但又不至于完全无视女人的存在。

“……喂，她跟你同个小学的。”

小男孩轻轻呼了口气，继续翻动着书页。同时也再次开口了，不过这次倒没有像刚才那样敷衍的态度。

“回来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看到她跟其他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了，估计是去什么地方玩了吧。”

“你也真是的，也不管管她。她年纪还小，要是外出出什么意外了怎么办？”

厨房里传出了一些响声，那是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看来的确是在做饭似的。虽然女人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呵斥，但又不至于太过愤怒。

“她不肯听我的。”

小男孩的回答也十分之简单，女人也当然明白这个回答的含义了。毕竟小然从以前开始就这样，总是喜欢跟他作对，一片的倔脾气，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满他哪点？

“算了，等迟点她回来的时候我再教训下她吧……你又在看你父母留下来的书了？”

说到最后，她把话题给改变了。

“……”

小男孩保持沉默，似乎是在无视她。但女人却又没有多少尴尬，只是笑了笑，毕竟现在这情况她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每次谈到跟这有关的话题，他都总会保持沉默的。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包裹在今天刚好送来。”

说着，她就走出了厨房，似乎是进入了某个房间。用不了十秒，她就抱着一个纸箱来到小男孩的面前了。砰的一声，把纸箱放了下来，似乎有些沉重。

“这是什么？”

他也把注意力从书页上移开了，看着女人逐渐拆包裹，打开，露出了一本本封面鲜艳的书籍。她取出了其中的一本书，抬头朝着小男孩笑了笑。

“这是漫画和小说，当然，小说可不是那种传统文学，而是非常适合你们这种年轻人的故事。虽然我不会禁止你继续看你父母留下的书，但我也要求你每天必须空出一小时来看这些。”

“……我不需要，这些对我毫无作用。”

女人并没有沮丧，因为她早就意料到他的这种反应了。

“这可不得，现在我是你的监护人，要是你不满意，我可以把你滚出去的。”

“……我可以投诉你的。”

“哟呵，还打算恐吓我来了？但你还是太嫩了，私底下我就可以做出各种针对你的手段，例如把你的那些书都烧掉，咦？难道这也可以作为投诉我的材料？”

“……”

小男孩似乎有些无奈了，算是做出了第一步妥协。

“我尽量看下吧。”

“嗯，很好，这样才是乖孩子嘛~”

女人一边把一本本书从纸箱里翻出，一边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她取出了一本漫画书后，动作却是停下来了。

“貌似混杂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了呢……这个还是等你再长大几年再说吧，现在还是由我来保管。”

“那是什么？”

“嗯，成人的世界。”

女人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是其他的小孩子估计理解不了这话背后的含义，但绝对难不住面前的孩子。

“哦，原来是满足精神上性需求的物品吗？”

小男孩一语道破，却没多少尴尬，反而冷静得很。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像其他孩子一样多笑笑不好吗？以前你可是很爱笑的。”

“那是以前。”

女人笑了笑，也没有反驳什么。不过紧接着，她的表情却是蓦地严肃起来了。

“安理，我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你要这么努力？”

“你应该很清楚吧，当然是为了复仇了。”

他的声音很坚定，仿佛前方无论有什么都无法阻碍住他的前进的脚步似的。

“唉……果然是为了这个吗？”

女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忽然变得落寞了。

“安理，我不想说什么‘就算你成功复仇了你也什么得不到’之类的话，但你就如此渴望复仇吗？你就如此愤怒吗？你就如此憎恨他吗？”

“不！”

他的语气还是那般的冷静，连丝毫的波动都没有。

“姑姑，你应该清楚的，我现在的状态是无法拥有愤怒和憎恨这些情绪的。但是，现在的我非得把复仇当做目标才行，不然我是很难活下去的。人类这种生物，总是需要找些事情，找些目标来做才行的。不，应该说所有生物都是如此，只不过凭着本能行动的生物只单纯地拥有‘活下去’这个目标罢了。人类也是如此，只是人类除了这个根本目标外，还很会消遣，为自己立下其他的目标，做下其他的事情。最不可思议的还是，有时候他们还能把最根本的目标‘活下去’替换成其他的目标，虽然是少数，但这也足以让人类跟其他生物产生区别了。”

“说的好像你自己不是人类似的……”

“我只是在客观陈述一件事情罢了，我也是人类，我也是生物，所以我必须得为自己立下目标，找些事情做才行。”

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了，自那次的事故后，他就逐渐丧失情感了。但仅仅是情感丧失根本就不足以让原是小孩子的他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一定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或许她的那个哥哥和嫂子知道，毕竟他现在身上的问题就是由他们两人一手造成的。他不仅是逐渐丧失情感，甚至是失去了原来的人格，重塑了新的人格。比起原来的人格，如今的人格仿佛就是一个天才，把所见所学更加彻底地吸收进自己的脑子里，然后化为自己的东西，为己所用。如果有一天他现在的人格消失了，原来的那个人格重新回来了的话，或许会重新沦为凡人，或许不会，这些她都不知道。

“但是啊，安理……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变化莫测的，说不定你的复仇之心会因为其他东西而动摇，例如……爱？那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但即使如此，小男孩的语气还是异常冷静。

“没所谓，那时候的我或许跟现在的我已经是不同的两个人了。我们拥有着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心情，唯一的相同点或许就是我们都在演绎着叫做‘安理’的这个身份。现在的我只要专心顾着复仇就行，如果以后他出现了，并采取了另外的，跟现在的我不同的行动的话，我也不会后悔或埋怨。就如同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我就跟现在的我不同的，你也是，小然也是，你见到的说不定已经不再是我了，而是‘我’。”

“但至少在别人眼中，你就是永远不变的，始终都是那个叫做‘安理’的人不是吗？在作为成年人的我来看，你也就是缺少了‘爱’和‘被需要’罢了。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有谁爱着你，并需要着你，不是吗？”

“哈……”

小男孩把书本合上，似乎真的已经无奈，不想再继续对话下去了。

“你是指朋友吗？还是恋人？亦或者两者都是？”

“咦？居然这么快就猜懂我的意思了？”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或许真会如你所说的那样，但那个‘我’真的就是现在的我吗？人类总需要经历各种迷茫的，因为迷茫之后，是另一个‘我’，曾经的我已经被抹杀了。所以，我们每时每刻都在被抹杀，但是，我们又每时每刻都在活着。我不知道以后我会怎么选择，但现在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他缓缓把眼睛合上，仿佛十分疲惫了。

“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冬雪市的，是的，总有一天……现在我所做的，正是为了那天而做好准备。”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