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澈听内侍的太监禀报，说林清婉已经安然回宫了，他放下国家大事，从朝堂上一走了之。这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他连江山都可以搁置一边。

慕容云澈心急火燎地奔到凤霞宫，满眼都是焦急关切的神色，他拉着林清婉的手，将她上上下下地看来一遍，又命太医过来诊脉，确定林清婉是真的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清婉，你能原谅我吗？”

慕容云澈的眼神软软地，闪着一抹歉疚。只要他一想起林清婉可能因为他这次的一意孤行而险些送命，他就心痛不已。这次诱捕黑衣人的行动，顾雪然并不同意慕容云澈这样做，以林清婉为诱饵，始终太冒险了，好在现在林清婉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林清婉笑了笑：“如果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么就不需要道歉。”

掉进河里的那一刻，林清婉是真的责怨慕容云澈，责怪他还是利用了她，说好了会保护她，给她喜乐平安，到头来还是把她当作一枚棋子，放在风口浪尖上。可回过身来想想，林清婉还是原谅了他，慕容云澈是帝王，他有他的逼不得已。

“清婉，你生气了，你生气了，对吗？”林清婉的嘴上虽然说不怨了，可慕容云澈还是在她的眼神和语气中捕捉到她心底的郁结。

“人活着，能为别人做点事情，也是一件美事。”林清婉的声音淡的不着边际。

她长睫微垂，楚楚可怜的玉容愈加地我见犹怜，林清婉故意装的很失落很苦涩，她要慕容云澈永远欠着她的情意。她的深明大义都是做给慕容云澈看的，慕容云澈有他的无可奈何，林清婉也有她的身不由己，她深处层层宫闱，处处被限制，只能通过慕容云澈，来知道黑衣人的真实身份。说穿了，她和慕容云澈不过是相互利用，谁也不欠谁的，只是慕容云澈还被蒙在鼓里。

论计谋，林清婉从来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

慕容云澈扶住林清婉的双臂，逼视着她：“我们在明，黑衣人在暗，想擒获他们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以为有大内侍卫暗中保护你们，就能确保你们平安无事。你是我慕容云澈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我怎么舍得把你推上死路。清婉，你相信我，好不好？”

林清婉的心里浮上一层罪恶感，眼中却是波澜不兴。她不知道自己再这样一直走下去，迎来的是燕皇一统天下，还是她含恨而终。她其实有很多的选择，但每一条路都是荆棘遍布，她心中憧憬的未来，在她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实现？

林清婉平静地说：“我真的没有怪你，我不开心，是因为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连黑衣人暗杀你，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我说。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可是你知道吗，虽然我们没有夫妻之情，但我们还有朋友之意，有什么事情，我们应该一起面对。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算我帮不了你太多，至少也能为你分忧解难少许。”

“如果我和雪然同时遇难，你会先救谁？”慕容云澈看过来的目光，不再温柔，而是困顿。

“也许等我想出要先救谁的时候，你们已经凶多吉少了。”林清婉微微勾唇，笑意未明，“喜欢和爱是不同的那种情感，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都是无法计算的。你和顾雪然与我而言都是我的亲人朋友，不管你们当中谁有危险，我都不会置之不理。”

慕容云澈轻点林清婉的鼻尖，默默笑看着她，越发觉得她很迷人，忍不住轻轻吻着她的眉心，道：“原来在你的心里也有我的一方位置，感情向来要两厢情愿方能美满幸福，能做你的亲人，或是朋友，此生我又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然后，他把林清婉抱在怀里，怀抱温暖。

林清婉扬唇淡笑，幽深如千年古井。

寝宫里白纱轻扬，她的余光瞥见幔帐外有个踌躇不定的人影，认真细看，竟是明月。

林清婉怔忡，轻轻推开慕容云澈，对着明月的身影，扬声问道：“明月，有事吗？”

“丞相大人求见。”明月一惊，容不得多想，从幔帐深处走到林清婉的面前，低垂着头，轻声答着。

“林相心中挂念你，一听你回宫了，也想看看你是否真的无恙，你们父女也许久不曾说上话，我就不瞎摻活了。”慕容云澈微微一笑，满眼的宠溺。

日光之下，满室阴冷，林清婉换上清冷的神色，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相：“明叔，你实话告诉我，那些黑衣人是不是父皇的暗卫？”

林相见瞒不下去，唯有点头：“是。”

林清婉不怒反笑，笑容却是凄清：“为什么要瞒着我？怕我被慕容云澈迷得忘记自己的身份？父皇是不是已经不相信我了？”

“公主……。”

林清婉抬手，林相欲袒露的心声，在林清婉的这个手势中沉淀下去。

“我想见黑衣人一面，明叔，你安排一下。”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林清婉眼中的坚定不容违逆，“不要说还不是时候，明叔，我长大了，你不要再将我当小孩子看待。”

林相讶然，木然地看着林清婉，才发现林清婉原来长这么高了。他记得，那时候她随他一起来云国，才那么一点点，只到他的腰际。岁月无情，林相摸着双鬓的华发，幽幽苦笑，原来他已经老了，满头都是花白的头发。

林相幽幽一叹，眉目间的黯然那么地深，淡淡地说：“黑衣人失踪了。”

林清婉不信。

她错愕的目光渐渐凛冽，定定地望着林相，充满了质疑：“明叔，你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林相摇头低叹：“自从他和你一起掉进河里，我就和他失去了联系，他是皇上的贴身暗卫，并不听命于我，如果他不来找我，我是找不到他的。”

林清婉皱眉，多看了林相一眼，不是很相信林相的说辞，她微微眯着眼睛，神色忽然就冷峻起来，淡漠地开口：“那么大的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的，一定要找到他。”

林相忽然打了个冷战；“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林清婉面上一怔，冷冷地笑开：“他哪能那么容易就死了，他一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他是父皇的心腹，没完成任务前，他舍不得死。”

“他会在哪里？”林相思索着，愣愣地问，“对他来说，整个云城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林府，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相想不明白其间的缘由，林清婉更加不明白，此刻，她的心里乱哄哄的，到底是因为她总觉得黑衣人的身份很可疑，还是为找不到黑衣人而心急如焚？

“明叔，你见过他的样子吗？”

林清婉对黑衣人面具下的容貌起了兴趣，她一想起那双明亮的黑眸，微微有些晃神。

“没有。”

林清婉略微失望。

她眼风一扫，淡淡地，像夹着风霜，烟眉一挑：“那你何以肯定他就是父皇派来的人，仅仅因为他身上的燕子图吗？”

“他的身上有皇上御赐的半块玉佩，和我身上的这半块合起来就是完整的一块。”

那半块玉佩燕皇从不离身，而且也没有人知道它其实是一块信物。离开燕国之前，燕皇告诉过林相，他说，玉佩一现如朕亲临，如果有一日有个人拿着这半块玉佩去找你，不论他有何要求，你都要全力配合他。

这是他和燕皇的秘密。

而那一日，林清婉悄悄躲在不远的地方，清楚地听见了燕皇说的每一个字，纵使她满腹的怀疑，也只能哑口无言。

林相突然露出审视的眼神：“公主，既然你已经猜出他是我们的同伴，为什么还要为救顾雪然一命，做出那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黑衣人很聪明，可是他不懂得审时度势，或者说他本身就已经是技不如人。如果顾雪然死了，只会加深两国的恩怨，慕容云澈不会忍气吞声，他一定会以燕子图为借口，向燕国兴师问罪，到时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林清婉的脸上似凝了一层的霜，她没有危言耸听，以她对慕容云澈的了解，林清婉完全可以相信他会这样做。

林相半信半疑，缓缓道：“但愿这是公主你的真心话，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奢望爱情的。我们有太多的牵绊，走了太多无法回头的路，我们在做的是覆灭云国的大事，儿女情长只会连累你和顾雪然。”

林清婉一颤，拽紧了衣袖：“顾雪然不能死，明叔，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伤害他。”

林相的心里五味陈杂，低叹：“公主，你忘了他吧。日后，如果我们成功了，顾雪然只会恨你毁他家园；如果我们失败了，就算慕容云澈不杀你，皇上也容不下你。不论是生还是死，你和顾雪然都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我知道。”林清婉唇色惨白，眼中的酸涩一路直抵心底，她的身上散发着荒凉的气息，声线里缠满了哀伤，“只要他在这世上的一方安好地活着，结果如何都不重要。”

往事斑驳，林清婉好像又置身于过去的洪潮，仿佛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不经意间撞上了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从此心心念念只是为了他一个人。

林相轻轻拍着林清婉的肩膀，眼神怜爱，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样慈爱的眼神，林清婉是懂得的，林相答应了她。

四下寂静无声，林清婉的脸上有浅浅的笑容，怅惘如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