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忘容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在噬心那找到了容光焕发的子书珩。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相撞，不约而同地停留了一瞬，又不约而同地分开。

“公主殿下，想吃点什么？”噬心热情地招呼。

“多谢前辈关心，我已经吃过了。”段忘容冷淡地说着，像是逃离般快步离开了。

子书珩嘴里叼着根油条，将方才那一眼的对视在心底细细回味了一番，挺起胸膛跟噬心说：“哥哥，哥哥，你快看看我这俩苹果歪不歪？”

在段忘容离开前，他还不能暴露身份。

噬心认真道：“又大又圆，香甜可口。”

子书珩一噎，浮夸地叹：“啊！原来武功冠绝天下的噬心是个好色之徒啊！”

噬心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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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忘容将无咎的金面具交给了岑雪风。

像是得了一件稀世珍宝，岑雪风拿着面具翻来覆去地看。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问：“他长什么样子？”

段忘容无奈道：“无咎前辈面具底下仍戴着一张面具，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他的模样。”

“果然如此！”岑雪风咬牙切齿，“那个老狐狸，果然老奸巨猾！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把自己武装地这么绝，你说是不是？”

段忘容垂眸，没有搭话。

岑雪风将面具搁在桌上，背负着双手，在暗室里来回踱步。

又过了良久，他才从药柜里取出那盛着十二品叶人参花的乌木盒子，递到段忘容眼前，用不见丝毫感情波动的声音宣布：“它是你的了。”

段忘容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浅笑着：“鬼医前辈不想知道我们是如何取得面具的么？”

岑雪风俯身坐下，淡声道：“说说倒是也无妨。”

段忘容便将昨晚夺取面具的经过讲给他听。

岑雪风闻言蹭得站了起来，“什么？你说珩儿中了黑煞夺魄掌？”

段忘容点了点头，昨夜山吹突然杀出来，若对子书珩起了杀心，捏断他的脖子简直易如反掌，她和李明殊根本无法阻拦。

在不知道师妹是何实力的情况下，她怎么就敢阻拦师父上前营救？她怎么就敢信了她？

如今再回想起来，段忘容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

“胡闹！”岑雪风勃然大怒，狂拍桌子，“他就是胡闹！谁给他惯得臭脾气，还敢挑衅山吹，他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吗！不行，我要封了他的穴道，不让他离开这间屋子半步！”

等他骂完了，段忘容才见缝插针地说：“鬼医前辈很关心珩儿师妹。”

“那是当然！他……”岑雪风猛然发现她在套自己的话，顿了一下，“他毕竟长得挺好看的。”

“……”段忘容一怔，哑然失笑。

岑雪风假装镇静地走到夏雪安身边，为她整理额角的碎发，“美貌足以杀人，我就是喜欢这张脸，所以连着你师妹也喜欢。你可知我以前的名号是‘恋尸鬼医’？”

段忘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这话若是说给墓外头的人听，或许还挺能让人信服的，但这几日接触下来，鬼医为人如何段忘容心里已经有了分寸。那么孤傲清高的一个人，却把夏贵妃的尸体照顾地无微不至，还苦心孤诣让她“死而复生”，定是有着无法公之于众的过去。之前师妹与夏贵妃动作亲昵暧昧，也肯定是经过鬼医允许的，这至少说明师妹已经得到了鬼医的认可。

就是在此种前提下，鬼医还要让她和师妹公平竞争，这里面的内情已经不需要多说，她都明白。

但有一件事，她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鬼医前辈，师妹为何要把这人参花让给我？”

岑雪风背对着她，看着夏雪安沉默了一会，才说：“他没有要把人参花让给你，金面具是你拿到手的，那就理应给你。”

果然他们都是串通好的，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段忘容轻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继续诚恳地说：“于情，师妹身中迷仙引，比我更需要这人参花，于理，没有师妹的聪明才智，我能不能将这面具拿到手都是未知。所以，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这贵重的宝物？”

岑雪风突然转过身，定定望着她：“你想知道真相，是因为不够心安理得？”

段忘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是这样么？

选了师妹，便愧对国家，选了国家，便负了师妹，自打得知师妹也想得到人参花起，注定会伤害一方的负罪感就像是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地折磨着她的心。

但，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她首先是义宁国长公主，其次是枪神之后，最末，才是段忘容。

国恩当头，祖训在心，一向秉节持重的自己，竟然会生出这样的矛盾来，才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岑雪风见她不说话，走到一旁坐下，给她倒了一盏热茶。

在他心里，段忘容根本配不上子书珩的深情，这人参花给她是一万个不情不愿，但感情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有公平可言。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二十年前，他会阻止心爱的师姐来大凉吗？

答案是否定的。

明知前路万劫不复，他还是会放她离开。

可正是因为曾经别无选择，他饱受了五年的相思之苦，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师姐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再也不能睁眼看他，再也不能与他说话，再也不能露出笑容……正是因为这些无法弥补的遗憾，他才不想让这对年轻人跟他一样，在不被祝福的爱情里苦苦挣扎，迷失自我。

趁着两人还未深陷泥潭，分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岑雪风低头看了眼乌木盒子，抬眸，冷声说，“若是没有人参花，公主殿下是否就要去大凉和亲了？”

段忘容抿了下唇，答道：“是。”

“那便是了。”岑雪风把乌木盒子向她的方向推了推，眸色深深，语气十二分的笃定，“你们不是情敌么？他宁可毒发，也不想让你嫁给子书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