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殊俯身在小几前跪坐，摘下宝琴玄鹤摆在一旁，面容肃凛，并未饮茶。

“三姐这是换琴了？”易千面轻轻扇着手里的折扇，眉眼带笑。

李明殊声音冰冷：“大哥，解释一下吧。”

无咎言简意赅：“害死噬心的是师长夷，他如今的敌人也是师长夷。”

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了。

李明殊本能地嫌恶易千面，但在无咎面前，也不好直接与易千面大打出手，她直言：“大哥既然请我前来，想必不是叙旧这么简单。”

无咎态度真诚：“若非有事相求，我又怎会派人四处去寻你的踪迹？我这就是落难了，不得已而为之。”

李明殊蓦地一怔。

大哥落难？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无咎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我无咎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你尽管放心，我只是想问你点儿事，并非是要让你助我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曾经受过无咎帮助的李明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李明殊噎了下，双手端起眼前的茶盏，美极的眼睛里闪着坦率的芒，她像是喝酒一样仰起头将茶水一饮而尽，用这种方式表达完自己的歉意后，她放下茶盏，认真道：“大哥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易千面收了折扇，他知道他们要谈正事，正要起身离开，便听无咎说：“与师长夷有关，你留下。”

易千面垂着眸，轻点了下头。

无咎往茶壶里倒热水，温声说：“我与师长夷交过一次手，可以断定他会一种奇诡的术法。那一日，大信号向他所在的云和号开了炮，他却用一种幻术隐匿了云和号，同时制造幻象，让我误以为我们击毁了他的船。”

这番话让易千面想起永安那栋明明被火药炸毁却又在刹那间恢复原貌的宅院，他双眸一凛，笃定道：“对，他一定会缥缈经！”

无咎不置可否，继续道：“当时我察觉到异常，立刻登上甲板搜寻云和号的踪迹，然后完好无损的云和号显现了出来，而我却莫名其妙地陷入昏迷，准确地讲，我做了一场梦，一场美梦。”

“什么？！”李明殊惊呼出声，“你被拉进幻境之中了？”

无咎定定望着她的眼睛：“看来我猜得不错，师长夷与织田秀奈应是师出同门。”

他已经派人调查过了，醉音楼老板织田秀奈是东瀛使臣织田准的女儿，而织田家族独传一门幻术，不仅能制造以假乱真的幻象，还能迷惑一个人的心。听说醉音楼时常有闹事者，只要织田秀奈出场，无论之前多么痛恶织田秀奈，亦或者是喝大了撒泼的，都会在一瞬间变得唯命是从。

无咎记得很清楚，那一日自己被师长夷迷惑心智，险些酿成大祸。

但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听从师长夷的命令，将刀交出去。

若是不把这个谜团解开，恐怕永远都无法战胜师长夷。

这也就是他请李明殊前来的原因。

李明殊不知师长夷到底是何身份，没有正面回答无咎，只面色沉凝地说：“听大哥方才之言，应是中了一种名为缠心的术法，当初珩儿就是因为中了织田秀奈的缠心术差点一命呜呼。”

无咎诧异道：“珩儿中过缠心术？”

“嗯。”虽然已经从花残月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但李明殊还是不太想回忆起与之相关的细节，于是轻描淡写道，“缠心是会直接把人给缠死的，不过大哥既然醒来了，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无咎想起自己做的那场美梦，不禁联想到了子书珩。

他与子书珩的人生经历大不相同，子书珩伤痕累累，幻境里一定有他想见却在现实中见不到的人，怎么可能主动离开？

“珩儿……也是自己醒来的么？”无咎低声问。

李明殊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吧。”

无咎听出她并不清楚真相，不再纠结此事，端起茶壶斟茶：“除了制造虚假幻象和缠心以外，织田秀奈还会其他的术法吗？”

“她还会一种叫做空心的幻术。”

说到空心二字，李明殊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颓丧。

可是一想到楼之涯为了取悦朱秋颜，对自己施了空心术，她连呼吸都会觉得痛。

“空心？”无咎颇为疑惑地追问。

风尘妖女竭力保持平静：“凡是中了空心术的人，只要见到施术者的脸，就会无条件地取悦施术者。”她声音倏然间变得低哑，“除此之外，还可以对自己施术，让自己违背内心的真实意愿，取悦不想取悦的人。”

听到这里，无咎心中大悦。

李明殊的这番话直接解开了他的两个疑惑。

第一，那一日师长夷对他施展了空心术，所以他才会忘乎所以地取悦对方。

第二，师长夷待在会子书明心咒的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没有被父皇发现，正是因为他对自己施展了空心术。

无咎已经学会了子书明心咒，他已经知道，只要内力足够，便可连续十二个时辰开启明心。明心状态下，每个人心中所想所念都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人性本就极其复杂，当受到挑拨或者蛊惑，不免会出现逆反和迷茫，这就是天昭帝一连赐死七个儿子的原因。

剩下两个儿子则是两个极端——子书珩明着跟他不对付，且对皇位丝毫不感兴趣，而太过自卑的无咎却对他忠心耿耿。

明心，明心，一个人若是连心都空了，又怎能明鉴他的心呢？

师长夷正是钻了这个空子，用空心术克制了明心，才逼得父皇兵行险着，不得不利用自己的死保住我啊……无咎惊叹于师长夷的智谋与果敢，也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了担忧，若非提前知晓了空心术的歹毒之处，接下来他与师长夷正面交锋，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念及此处，他看着李明殊问道：“你可知如何才能解除空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