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绵, 爸爸只有你了, 你快醒过来吧，你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向你妈妈交代？”

“绵绵, 我哥和爸妈今天想过来看你的，可是顾着面子没来成, 你看，大家还是关心你的, 第三天了, 你要是听见我的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大小姐……都是我不好，那天你叫我回家睡觉，当时我不回去, 你就不会被太太推下楼。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先生查到小少爷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家里现在全乱了, 我也不知道小少爷以后会怎么样。”

好吵……

为什么那些人要来打扰自己睡觉？柯茉绵困极了, 她迷迷糊糊地听身边的人说些絮絮叨叨的话，好几次快睡着了，却再次被人吵醒。

这天柯荣成去公司主持会议了，蒋士婕还没过来，只有方清妤一人守在柯茉绵床边。

“阿绵, 第四天了。”温柔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失落，柯茉绵听着耳熟。

已经有四天了？为什么柯茉绵只觉得自己睡了没多久，因为她还是好困, 她想呆在柔软的床上一直睡下去。

“我给你织了件毛衣，白色的，你和我说小时候想要妈妈给你织件毛衣，也不知道我织的你会不会喜欢。肯定没有你平时穿的那些衣服好……阿绵，你醒过来看看吧，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再改的。”

方清妤把毛衣放在柯茉绵手边，拿起她的手放在毛衣上面，医生说任何感官刺激都可能帮助柯茉绵更早得醒来，方清妤有很努力地在做。

手心贴上一片毛茸茸的衣料，柯茉绵的心口莫名酸涩得难受。

“我这几天总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晚，如果那晚我没有遇见你，你又会去哪里？接着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时没有方清妤，自己早被毒品害死了。

柯茉绵好想见到那时的方清妤，不管自己是谁，她都愿意紧紧搂住她，毫无保留地对待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根深蒂固地认为有些话绝对不能和她说，柯茉绵想问方清妤，她就看不到一点自己的改变吗？

柯茉绵委屈极了，她要找方清妤争辩，她不要再睡下去了，可就算她睁开眼，她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后来你来我家找我时，穿的大多是西装制服和高跟鞋，你知道吗？那样的你让我感到陌生，我的阿绵应该是那个爱穿白衬衫和帆布鞋的女孩子，她虽然很少笑，但是一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柯茉绵在黑暗里听着方清妤的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方清妤很少和她说起这些。

“电视里常说脑袋受伤后会失忆，你会吗？”方清妤问了一大堆问题，明知道柯茉绵不会回答，她还是看着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忘了我，也许你会活得很快乐。”方清妤叹息道，转身要去拿毛巾给柯茉绵擦擦手，蒋士婕正好从外面过来，看到方清妤和她点了点头。

“绵绵还是老样子？”她一下班就过来了，径直走到柯茉绵床边看她。

“医生说这几天该醒了，要是不醒……”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方清妤绞着毛巾，想到最坏的结果，一阵恍惚。

“方清妤！”蒋士婕惊呼，招手示意她过来，“绵绵在哭！你看见了吗？她流眼泪了！”

一行液体从眼角落下，滑过柯茉绵的脸，方清妤用指尖接住，还是温热的。

“我去叫医生！”蒋士婕又哭又笑地跑出去。

方清妤蹲在床边，视线和柯茉绵的眼睛持平，柯茉绵流着泪，紧闭的眼睛上，睫毛微微颤动。

“阿绵。”方清妤一开口就哽咽了，和她说了这么多天，她终于有了反应。

天亮了。

柯茉绵看见了光亮，眼前的人影渐渐清晰，黑暗顷刻散去。

好像是睡得太久，柯茉绵觉得脑袋想些事情好费劲，她慢慢地偏头看向方清妤，哑着嗓子说：“你是谁？”

方清妤的眼睛慢慢放大，微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柯茉绵叹了口气：“方清妤，我还是没能忘掉你。”

方清妤怔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柯茉绵的话。这时走廊上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蒋士婕领着一批医生护士进入病房，他们对柯茉绵做了几项检查，确认她没事后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方清妤拿笔仔仔细细地记了下来。

在她站起那刻，柯茉绵的脑袋好像和摔下楼时的感觉一样，彻头彻尾地懵了。

医生护士全退了出去，蒋士婕看柯茉绵的目光始终盯着方清妤，说自己出去买些饭菜回来当晚餐。她知道有件事是柯茉绵必须要面对的，自己在场绝对不合适。

“这就是你不能告诉我的事？”柯茉绵的脑袋不能随意动作，她有些僵硬地望向方清妤，视线向下，落在她凸起的小腹上。

“你现在刚醒，等你好了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不好？”方清妤担心她，也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好声地劝道。

“告诉我……”柯茉绵的态度很强硬，伸手去拉方清妤的衣袖，方清妤怕她动来动去的会出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下来。

把事情的经过说得清清楚楚，毫无半点隐瞒，方清妤用的语调很平淡，柯茉绵表现得也一直很平静。

“我们之间如果没有那么多误会，现在会怎么样？”柯茉绵听她说完，淡淡地开口。

说到底，很多事是阴差阳错注定好了的，她们俩躲不掉。

“清妤，如果我不能接受这个孩子，你会为了我不要他吗？”柯茉绵问得严肃，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不是在开玩笑，这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所以她才会避着不见她，方清妤沉思了很久，目光犹豫，“你也没必要和我一起承担这个责任。”

“清妤，我不想和你分开。”

方清妤错开她的目光，沉默不语许久，病房里静得只剩下医疗机器发出的细小声响。

“我知道了……我陪着你，孩子……”不要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刚刚她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方清妤心中的分量，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清妤，别再自以为是了。”

方清妤不理解柯茉绵说的话，茫然地看着她勾出微笑。

“你怎么就知道我接受不了？”能和方清妤在一起，柯茉绵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事，要是放在以前，她觉得为爱情倾其所有的人特别贱，原来自己才是贱到了一个境界。

“你以前告诉过我，你不喜欢小孩，再说他和你没有关系，只会成为你的负担。”那是去游乐园回来的路上，柯茉绵说过的话还犹在耳边。

“我只是想，在我这个年纪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不过我愿意试一试。”在此之前，柯茉绵从来不敢想象有了孩子的生活，方清妤喜欢孩子她表示理解，孩子要是方清妤的，她应该也能接受。

方清妤没说什么，纵然柯茉绵说得再随意，她还是听出了话里的牵强。

话说魏音自以为很聪明，没料到那晚和柯茉绵争执的画面被医院里的监控拍了下来，柯荣成很快就拿到了证据，继而又兜兜转转查到柯卓尔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整个人恨不得当场把这个女人送进监狱。

帮别人养了五年孩子，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差点被她害死，这让柯荣成怎么淡定得了？

他只有柯茉绵这一个孩子了，绝对不能再出什么闪失，柯茉绵要做什么他全依着她，连方清妤这件事都好商量。

可是方清妤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他，柯荣成真的难以接受。

事情过去后的一个月，柯茉绵恢复得很快，医生说再有一礼拜就能出院了，柯茉绵让方清妤每天都陪着她，看见她们处得融洽，柯荣成很多话愣是说不出口。

有一天方清妤回家拿换洗的衣物，刚好他过来看柯茉绵，趁着只有父女俩，柯荣成把他的想法告诉柯茉绵：“我不反对你和方清妤的事，但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后果，接受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你觉得你可以？”

柯卓尔的身世带给了柯荣成巨大的打击，柯茉绵知道柯荣成现在的所有期望全寄托在了自己身上，她想着，忽然觉得她爸很可怜。

一场事故，让柯茉绵放下了对柯荣成的心结，看他这段时间为了她忙前忙后，胡子拉渣的样子，她彻底心软了。

她是他唯一的希望，她却还要去做不被他看好的事，而他知道说服不了，又不能抛下她不管，于是不得不答应。

“爸，清妤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一个月以来，看着方清妤的肚子越来越鼓，柯茉绵对这个孩子的到来竟多了些期待。

她甚至在无聊的时候会去思忖，要给这个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她问方清妤孩子跟自己姓还是跟她，她希望是跟自己姓的，这样以后方清妤和孩子生活在柯家就不会让方清妤感到别扭，柯茉绵可以理所当然地说这就是她孩子他妈。

看方清妤现在的表现就知道她对自己的愧疚依然很深，每次柯茉绵聊到孩子的话题她的情绪并不高。后来柯茉绵自作主张给孩子取了名字，但还没告诉方清妤。

“唉。”柯荣成无语，柯茉绵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就不多说什么了。

“爸，等清妤生下孩子我就回去念书，之前你和我谈的美国分公司，我会用课余时间过去学习经验。”

好久不曾见到柯茉绵这般懂事，柯荣成也随她去：“你自己的事，自己做打算，我老了，等你回来公司就得交给你了。”

中午方清妤提了个保温袋回来，她回家顺便做了几道柯茉绵爱吃的菜。到的时候柯荣成正准备离开，方清妤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他说公司里还有事，不吃先走了。

柯茉绵打开保温袋，取出饭盒，一个个地在床上的小桌上摆好，抬头看方清妤看她，下意识摸了摸头皮，因为要做手术，她那一头长发全被剃了，过了一个月才长出了一丁点长度，和光头没多大区别。

每次有人盯着她看，她就有在看她头皮的错觉，浑身不自在。

“这个……”方清妤从包里拿出一顶大红色的针织帽，小心翼翼地戴到柯茉绵头上，“我路过一家店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你是不是嫌弃我没有头发？”说真的，柯茉绵也嫌弃自己，她不自恋，她只是觉得她有长发要比没头发好看很多。

“不是的，”方清妤递给她筷子，“我觉得你不戴帽子看上去会冷。”

柯茉绵不刁难她了，吃了几口菜，还是清妤的手艺好吃。

“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柯茉绵吃完饭清了清嗓子，她还担心方清妤会不喜欢她取的名字，“叫柯方蕊好不好？花蕊的蕊。你看，我妈妈的名字里有个蓉，我的名字里有个茉，那我们孩子的名字里有个蕊，都是关于花的字，而且蕊是花朵的中心……反正我觉得这名字很不错。”

柯茉绵让方清妤坐在床边，她躺到她的大腿上，凑过去把耳朵贴上她鼓起的小腹，一个生命在里面有力地跳动，柯茉绵听着那个频率，莫名地感动。

“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孩？”方清妤轻轻地摩挲她的脑袋，柯茉绵闭着眼睛看上去很是享受。

“生个女孩和你一样漂亮，要是生个男孩，叫柯方睿好了，睿智的睿，你觉得呢？”

方清妤想说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看着还是个孩子的柯茉绵为这些本不属于她的事操心，内心里全是一种叫作酸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