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经年研究符文禁法，如何看不出来？说不得这个本该变成一具枯骨的年轻人，如今又有了这番变化，正是禁法起的效用。

沉吟片刻，凌风说道：“此地不是探究之所，我们另寻它处再做打算。”他起了法术将棺柩取出，放到一旁，又把坟茔回复原状。

凌风正想和姑娘说一声‘走’，一个大袖翩翩的年轻道士站在了棺柩旁边。

何姑娘一见这人，立即上前行礼，口称‘师尊’。

凌风心下叹了口气，这事看来难以善了。不说别的，凌风认识这棺柩上的符文，类似于一道养尸秘法。

自打他从‘妙成’小世界离开以后，这些年来一直留心有关‘尸傀’的法术。不喜欢不感兴趣，但是多懂一些没害处。他看到符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猜测，再加上年轻人体内的禁法，更有一道是为夺舍做准备的法术。

而这事儿，多半与这个年轻道人脱不开干系。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这么巧来到这？

年轻道人点了点头，对何自游说道：“徒弟，此事和你无关，你先回宫去。”

何姑娘摇了摇头，“我跟随师傅修道数百年，师傅也知道我恨这世间横生妖魔。如今我眼前有妖，又怎么能走？”

凌风心里暗道，‘看来说话直接有时候的确会伤人。’妖不妖的先不说，棺柩里的到底是他弟弟，这何姑娘当着他的面左一句除妖又一句降魔，完全当他不存在。

道人一笑：“你想留便留罢。”说完手指一划，开辟了一个小界出来。

凌风二人和一具棺柩一同落入其中。

“此事说来话长。”道人看着凌风说，“当初你和玄霄一同入门，我第一眼就看中了玄霄而不是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凌风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这个？

“是他眼神里的倔强，不服输，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样子。”

凌风点了点头，表示能理解。

“玄霄修行有成后，到处与人约斗，我也乐得看到他高兴，便也没多管。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一味的老成持重，我可不喜欢。我年轻时也是如此。”

凌风心想，怪不得何姑娘性子有些偏激，看来与这道士的授徒理念脱不了干系。

他自己也做过师傅，明白其中的道理。每个人的方式和理念都不同

，不能简单以对错去论。但是一些基本的东西是相通的，比如都希望自己的徒弟能够学有所成，开心快乐。

“看着玄霄一天天成长，我很安慰。”道士话音儿一转，“我本来大道难进，就把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他身上。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不见了。”

“......”凌风和何姑娘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

道士‘呵呵’一笑，“我满心里都是这个小子，哪还能有自己？”

凌风一头冷汗，这个道士当着自己徒弟的面把这种‘隐私’说出来，仿佛喝水一般的自然。然后凌风就觉得这事更加没法善了了。

这事他和何姑娘都知道了，就算不得‘秘密’了。

‘咳’了一声，凌风问：“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玄霄又和人约斗，输了一招。他心情不好，来找我喝酒。我见不得他郁闷，便将那人打杀了，提了他的头回来送给玄霄。”

“师傅，你这般做法玄霄师兄一定不喜。”何姑娘忍不住插口道。

道士点了点头，“他何止不喜？玄霄见到那人的头颅，给我磕了一个头，说，‘你这样做，我不安心。’然后就自绝了经脉。”

凌风叹了一口气，世上真是啥人都有。他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也没碰到过这样脾性的人。

“我弟弟既然已经离去，为什么不让他去得安心？”凌风问。

道士看着远方说道：“他想安心，便不让我安心。我偏偏不让他如愿。”

玄霄和这个道士之间具体详情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凌风和何姑娘都是‘外人’。其实别说凌风不知道，即便刑玄嚣也是丝毫不知这事。当时他只道弟弟与人约斗失了手，丢了性命。

凌风不同意道人的话，于是说：“别说身为修道人，就算是个凡人，也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如何，事情不能这样做。”

道士点了点头，“是啊，我也知道，我就是有些魔怔了。说是道途断绝也好，说是没了期盼也罢，这些都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我自己喜欢，就是道理。”

“......”凌风把身后长剑拔了出来。这事，真的没法善了了。清醒的疯子太可怕了。

何姑娘上前跪倒，说道：“弟子谢谢师傅多年来的教导。”说完，她站起身来，也不见动作，身后的长弓已经到了

手上。

道人看了看何姑娘，叹了口气，说：“小游，你当年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这辈子不管你除去多少妖魔，也打不开你的心结。”

何姑娘脸色一凝：“原来师傅知道这事。”

道人没理这茬儿，他对着凌风说道：“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各不相干。四象宫，我不回去了。如何？”

还能如何？无论怎样，凌风都不会见到自己的‘弟弟’被炼成旱魃，然后再被夺舍。哪怕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他暗运法力，催动道诀，勾通星辰。

凌风体内的法力与道诀息息相关，他之前暗中画过几次符箓和阵法都没成功，大概只能催动这门道诀。亏得凌风熟悉星辰道法，不然他怎么能知道这道诀与星辰相连？凌风察觉到东方夜空下的赤烈双星似乎微微一颤，心里有了些底气。不然他可不知道用什么本事了。

年轻道人看了凌风一眼，不禁一晒。

何姑娘将弓弦拉满，箭壶里自动飞出一只长箭，搭在了弓弦之上。这把长弓也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通体洁白如玉，法决一起，弓身上有水光流动，弓弦色做漆黑，长箭搭在弓弦上，立刻变为透明。品相看起来能有三阶。

这个时候凌风还有心思赞叹一句‘真好看！就是太古怪了些。’他说的当然是侧身拉弓的何自游好看。

何自游此时目不转睛，鬓边垂下的几缕细发，受法力所激，来回抖动。箭矢所指，正是年轻道士。

刚才听道人所说，凌风也算能理解，为什么何自游如此‘恨’妖魔。至于他说何自游‘古怪’，谁家几百年的师徒，说翻脸就翻脸？这在凌风看来完全难以理解。

道士看到何自游把箭对准了自己，笑道：“你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斩杀，师傅又算得了什么？”

何姑娘放下长弓，“师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父亲当年是用强才有了我，我和娘亲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具体如何，我不想再细说。这和师傅做的事不同。”

“不同吗？不都是伤天害理，有悖人伦吗？”道士不屑。

凌风真觉得头疼，他最讨厌讲道理。讲理有用，还要长剑做啥？所以他毫不犹豫出剑。

赤烈双星的道法是火系一类，凌风长剑一划，东方夜空中的赤烈双星色做赤红，垂下两道星光，加诸在长剑之上，然后便飞出了两只巨大的火鸟，向道士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