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不夜和苏姚很快回到了之前过夜的地方，找到了云袖和被救回来的柳意。

荆不夜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柳意问到，“柳姑娘怎么样？”跟着他四下望了一圈，又急问，“傅姑娘呢？”

“柳姑娘没事，只是被下药迷晕了。”云袖满脸迷惑，“傅姑娘不是和少门主你们在后面吗？”

随后苏姚拉下蒙面巾道，“少门主别急，傅姑娘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她武功奇高，我想少门主不必太担心”

荆不夜愁眉不展，轻摇头，“不行！我要去找她回来！”

“等等少门主！”苏姚拦下荆不夜又道，“少门主，桃李庄不一定会就此善罢甘休，我们不要多在此停留。”

荆不夜考虑一下，“你们先离开，我们约好汇合地点碰面。我必须要找到傅姑娘！”

“那好，我们在往西最近的一个城镇汇合！”

“好！”

荆不夜答应完，立刻就从苏姚和云袖面前消失了人影。

“少门主，你的手——”苏姚多说的话荆不夜根本没来得及听见。

荆不夜没头没脑地找了好一阵，直到发现了一处血迹，之后他顺着血迹摸清了方向，这才追到了傅生——她正靠着一棵树坐着闭眼休息，面色苍白，对比着嘴角仍在溢出的鲜红血迹十分鲜明。

“傅姑娘！”荆不夜心中微痛。

“荆不夜？”傅生闭着眼没有睁开，出声很轻。

“是我！”

荆不夜走近，听着她呼吸也虚弱心中不由得更痛了几分。为何她总要这么逞强？

他想试着替她运功疗伤，刚要出手，傅生忽然大声斥道，“别碰我！”

荆不夜想起了她身上的毒，只得作罢。他抬手要替她擦拭血迹，傅生忽猛地睁开了眼，狠狠地瞪着他，几乎像是要吃肉啃骨一般。

荆不夜被吓了一下。

“荆不夜，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

“我担心你！”

“我是做了什么孽才遇见你？”傅生用尽最后的全部力气怒吼道。

“傅姑娘，抱歉。”荆不夜不容多想，一把将傅生揽入怀中，低声喃道，“对不起，青儿——”

傅生已经没有力气多说话了，也不想再对他多说一个字，眼睛也撑不住了，就闭上了眼，然后昏睡了过去……

傅生根本不清楚自己又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只知眼前是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似乎是天快黑了。

“傅姑娘，你醒了？”

傅生听出是荆不夜的声音，故而完全没搭理。

估摸她还在气他所以不愿意出声，荆不夜只得自己又继续说到，“傅姑娘，你睡了一整天了，一定饿了！”

荆不夜自然仍没得到回应，他扭头对旁边人吩咐，“云姑娘，麻烦帮傅姑娘拿点吃的过来。”

“好！”

很快，云袖去而复返，傅生闻到了肉粥的香味。

“傅姑娘，先吃点东西吧！”荆不夜将傅生扶了起来，小心地安置妥当，之后从云袖那儿接过粥碗递给她。

傅生确实也觉得饿了，所以决定不亏待自己，朝着荆不夜的方向伸手去接碗。

“傅姑娘？”荆不夜怔怔看着傅生伸手错过了他递出的粥碗。

苏姚和云袖见状也一愣，瞅向傅生的双眼后苏姚开口道，“傅姑娘，难道你的眼睛……”

她的眼睛快看不见了，不是天要黑了……傅生很快明白了。

现在傅生还不是完全看不见，她能隐约看到一些蒙蒙光影，但她知道也许下一刻她就再也见不到一丝光了。

荆不夜手忙脚乱地让苏姚和云袖去请了大夫，来来回回好几个大夫，检查后都说是无能为力。

“之前老夫便说过，这位姑娘身中奇毒又重伤在身，老夫无能为力，现今她又为什么失明老夫也……无可奈何，老夫自惭行医五十年却从未见过这位姑娘这样的状况，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云袖压低声音，“少门主，这位已经是这城里最好的大夫了，他都一点办法也没有，恐怕……”

傅生人躺在屋内，但屋外大夫和云袖的这番话她都听见了。这是她自作孽吧？她何必要去插手荆不夜的事？这样的徒弟让他死了算了！她如果不是那次出手，也许毒发还能晚点。

荆不夜很快进了屋，仍旧在床边坐下来，唤了一声，“傅姑娘……”他觉得该告诉她实情，但几番犹豫仍是无法开口。

傅生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外的荆不夜，没有话。

“傅姑娘，我会替你找到好大夫治好你的！”

傅生仍旧闷不吭声。

往后的日子，傅生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在左右伺候，吃饭基本是荆不夜一口口亲手喂，梳头洗浴是苏姚或者云袖在一旁照看的，她常睡，但清醒时候时不时还是会出门走走，只是始终没对任何人说一个字。

允诺会找到大夫治好她之后，荆不夜一行人就再上路了，傅生没问荆不夜她们接下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他带她走她就走，没有一个字疑问，无论她们谁问她什么和她说什么她都不说话。

这些日子，傅生的眼睛没好也没恶化，她仍能分辨灰蒙蒙的昏暗和彻底的黑暗，以此来勉强分辨天明还是已入夜。

“傅姑娘……”

荆不夜一出现，苏姚和云袖便悄然离开了。

此时其实是黄昏了，夕阳的光芒从窗口穿进落在傅生身上，十分安静温柔的模样落入了荆不夜眼中。

“傅姑娘，你要生我的气到什么时候呢？”

傅生双眼望着前方，仍旧仿佛根本没听见荆不夜说话。

荆不夜一直以为自己是很耐得住的人，从小他就习惯了等待，所以他以为他能等下去，等到傅生不生气了愿意开口和他说话，但他现在觉得自己这么快就已经极限了。

“傅姑娘，抱歉，我不明白你在气什么，就像我从来不知道师傅为什么总对我生气！”荆不夜站在傅生身后低声叙说道，“是我愚钝，所以才让你和师傅生气却不自知。”

傅生闭上了眼，但仍未有声。

“抱歉，傅姑娘！”

荆不夜抬起的手最终没落在傅生肩上，而是缓慢收回打算转身离开了。

正当荆不夜放弃之时，傅生突然举了下手，招了两下。

“傅姑娘？”荆不夜立刻放弃了离开，上前两步到了傅生面前。

傅生睁开了眼，仰头望着他，张嘴合嘴好几次。

“傅姑娘，你说话了吗？”

傅生的嘴再次一张一合数次。

荆不夜怔住了，好半晌后他缓慢地蹲下身来，抓住傅生的手轻声恳求道，“傅姑娘，你再说一次。”

傅生面对着他嘴又一次张张合合几个来回。

确实没有声音！荆不夜觉得瞬间有被穿心般的疼痛。

“难道你说不出话了？”她不是生气所以不跟她们说话而是发不了声了吗？

傅生向着荆不夜的方向，没有再动口，双目的目光也是散的，望进去看不出任何情绪。

“傅姑娘，我马上去找大夫替你看看！”荆不夜回过神来又着急又悔恨，立刻立起身来要出去找个大夫来。

“呵……”

荆不夜刚与傅生一错身，一声笑声传来，荆不夜不禁回过头，“傅姑娘？”是她吗？

傅生又举起手招了招，荆不夜狐疑着再次回到与她面对的位置。

傅生再度望向他的方向，缓慢地张开了嘴，“你生气了吗？”唇角微弯。

“你……我没听错吗？”

“没有。”

“傅姑娘，你能说话？”

“是。”

“那真是太好了！”荆不夜完全是喜出望外，甚至忘乎所以地握住了傅生的手，又道，“傅姑娘，这样真好！”

荆不夜的反应完全是傅生预料之外的，让傅生反而愣了愣，回神后立刻用力抽开了手，撇开脸疑问，“你都不生气吗？”

“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

其实傅生原本没打算这么容易放过荆不夜的，这些日子荆不夜不好过她看不见却知道，苏姚和云袖总会在她耳边说起，也一直劝她让她原谅他，可这些根本不能让她心软，倒是方才他说起惹他师傅生气的事情语中流露的情绪稍稍触动了她，她觉得也许真是她教他的问题，才让他总惹她生气却不知道原因，所以她打算小小报复一下就收场，让他也尝尝被惹怒的感觉，不过她没预料到他根本不生她的气。

傅生想了想，抬起了手，荆不夜不明所以地靠近了些。

“傅姑娘，你还有事吗？”

因为听到声音，傅生找到了荆不夜的位置，但还是稍稍试探了下才摸到了他的脸，跟着双手捧住了他的面颊，手指轻轻细细地临摹过他的轮廓。

荆不夜不知道她这个举动的用意，只能静静地任由她，不过她的举动也告诉他，她的眼睛是真的坏了，这让他不禁黯然。

摸完了他整张脸后，傅生微微一笑收回了手，轻声道，“荆不夜，如果你真有那么喜欢那个小桃，真要是那么放不开手就去想办法得到。人世茫茫，能遇到一个不能舍的人也不容易。你长得不差，不夜门的背景也不算太弱，你对她那么用心，她若是聪明应该都会明白！”

“傅姑娘不要说这件事了！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荆不夜否定的话傅生完全不信，当他只是不愿意让人知晓，原因她不多想。她只想着如果她死了，不夜门的门主自然就是荆不夜了，这样的身份就足够匹配桃李庄一个小姐了。在她的想法里，荆不夜无论哪儿都是小桃高攀，对荆不夜颇有点自家孩子的心态，不过……

“嘛……不过你也别太高兴，现今的态势，桃李庄是绝对不会轻易同意的，就算你和小桃姑娘是两心相悦，要在一起也一定会有一番艰难波折！”

“不过越是别人反对不让你们在一起，你才越是要做到给那些人看才对！”这点志气男人还是该有的！这话，傅生当是给他的鼓励。

荆不夜看着傅生说完了这她自己似乎以为很有道理的话半晌都无言。

荆不夜不吭声，傅生当他是受教好好听了话。

她希望以后他能聪明点也自私点，不会轻易再被人下了黑手，能好好地保护好自己，将她的武学传下去，这就是她对徒弟的期望了。

相对沉默了半晌，傅生又开了口，“荆不夜……如果哪天我醒不过来了，把我带回你和你师傅住的地方好吗？”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回去哪儿，与荆不夜那不确定的关联已是她如今世上唯一的牵系——如果她真是他的师傅，那她该回到那里，如果不是，那就让她找个有熟人的清净之地吧。

“傅姑娘，不要胡说！我说过会救你！我决定再去找鬼知道，通过她能找到江湖上的神医，我相信总会有办法治好你的。”

傅生无力地点了点头，又觉得睡意袭来了，缓缓地闭上了眼……

荆不夜几乎没忍住要叫她别睡别闭眼，可让她强撑着醒着她也会一定累，他不能忍心那样。

荆不夜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傅生的身体轻轻揽抱在怀里，夕阳最后的晚照此时正好落在两人头顶，渐没消失……

“傅姑娘——”他轻轻唤了一声，是在喉头轻颤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音量。

“这世上最痛苦的是你看着亲近重要的人在你眼前痛苦，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曾经江姑姑对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觉得他能理解，但直到现在他真正体会了这话的沉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