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认识，那个地狱刑者叫厉律，一直就生活在安谭市。”面对柴续的疑问，童迦完全没有卖关子的意图，直截了当地做出了回答。

柴续其实一开始就有怀疑是厉律，因为童迦的安谭市分公司只负责安谭市范围内的业务，不管杀谁，那个人肯定都在安谭市。

而近期在安谭市，他所知道的高阶地狱刑者，除了自己也就厉律兄妹了。

不过柴续虽然猜到了是厉律，却没有主动提出来，而是想听童迦亲口承认，目的就是通过第三方再确认一遍，厉律确实是高阶地狱刑者。

“呼”

柴续忽然深深地吐了口气，慢慢环起手臂，仰头靠在了椅背上。

此刻他内心是侥幸的，因为之前尽管已经有九成相信厉律确实是高阶地狱刑者了，但是还有一成小疑心，怀疑厉律是在虚张声势，所以在跟厉律交谈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突然袭击的冲动，想试试厉律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地狱刑者可以杀地狱刑者，就算不是“不规则晋升日”，但是地狱刑者不属于普通人范畴，杀了就杀了，只是拿不到对方的积分而已，并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地狱的惩罚。

好在他面对高位阶的地狱刑者小心惯了，哪怕还没有拿到实证，最终也还是选择了谨慎行事。

“那说说看吧，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利用‘不规则晋升日’干掉厉律？”柴续望着天花板，用一种很接近童迦的麻木表情问道。

童迦并没顾虑，坦诚回答道：“我自己亲自去。”

这话把柴续和石明礼都惊了一下，一人一鬼各自做出错愕的神情，然后像是有点同情童迦，露出了“我理解你”的表情。

柴续伸手拍了拍童迦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别冲动，工作固然重要，但命更重要。你要是去给厉律送了菜，我以后没地方住了找谁去啊？没钱花了找谁去啊？鬼不够数找谁去啊？”

童迦：“……”

石明礼：“大佬，这话搁心里就行了，直接说出来会不会不大合适？”

柴续摆明着欺负自家老大，石明礼作为童迦麾下最强战力，还是很注意维护自家老大的。

“没事，我觉得说出来就挺好的，不用我去猜。”童迦并没觉得尊严被人践踏了，反而很喜欢这种不讲礼貌的直来直往。

柴续就笑笑，然后对童迦说：“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性格，虽然木木的，但是特别好相处，所以三年前我那么急缺积分晋级，也还是没对你动手。”

“那谢了。”也不管柴续说的是真是假，童迦还是道了谢。

看他这么实诚，柴续终于有点儿感觉过意不去似的，邪气笑着的表情收敛了一点，变得相对严肃，说：“我说真的，你别冲动，不行就不在杀狱联盟干了，犯不着为愚蠢上级的一个指令就去拼命。”

童迦想了想，回答：“我们都一样，不拼命就会没命。”

这话让柴续颇有感触，把翘起来的腿放下，换了个端正一点的坐姿，问：“你们杀狱联盟到底什么制度？也是不干活就会死吗？”

童迦点点头：“嗯。”

“该不会也是积分制度吧？”

柴续对杀狱联盟不太了解，不过就目前他的了解来看，杀狱联盟应该是当今世界最大的鬼怪杀手公司了，独一份，做的风生水起，分公司开的哪哪儿都有，简直快赶上快递公司了。

而能做到这个程度，却至今没引起地狱的注意，或者地狱注意了，却始终没有采取什么清理措施，足以证明这家公司的独特与强大。

而这么大规模的一个鬼怪组织，必然会有一套专门的员工管理制度，否则是无法维系这么久的。

“我们不搞积分，我们是星星制度。”

“什么样的星星制度？”

“具体我也没问，只知道星星够多的时候，公司会给员工进行升级，每年年末会清算一次，星星数排在最后一名的分公司管理者会在年会上公开处死。”

童迦表情淡定地介绍着自己的处境，情绪始终没有一点变化，然后继续说：

“如果这次我不能杀掉厉律，大概会被扣很多星星，等到年会，我搞不好会变成最后一名。”

这个制度让柴续一下子笑出声：“你们杀狱联盟根本就是抄袭我们地狱刑者的制度吧？只不过你们下手轻一点，只在每年杀掉业绩最差的那一个，这死亡率简直是善良又宽容。”

“你这么说也对，我有听说公司档案部做个不完全统计，平均每个月都有两名地狱刑者因为没能在时间内凑足积分而死。”

一个地狱刑者，一个杀狱联盟分公司管理者，原本是对立的不能再对立了，不过因为两人性格都够奇葩，结果越聊越融洽。

柴续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把杀狱联盟的制度彻底搞清楚。

“你刚才说，星星够了就能升级，那个升级，是指鬼怪等级的提升？”

童迦想了想，不大确定地说：“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柴续发现了，童迦业务能力不错，但是对公司福利待遇一点不上心。“你干这行绝对不止五年了吧？难道一直没用星星换过等级？”

“没有，我只在每年年末去一趟总公司，知道自己不是最后一名就回来了。”

听到这回答，柴续忍不住笑了，是又好气又好笑那种笑：“所以你其实一直在给杀狱联盟当免费劳动力？”

“不免费，公司每个月会给我发放业务收入的百分之十做工资。”

听到这儿柴续已经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地说：“你傻啊？那业务收入不是你自己赚的吗？总公司一根毛都不给你，白白拿走你百分之九十的血汗钱。”

聊不下去了，纵使柴续这种一向只为自己而活，且把人脸当猩猩脸，把人命也不太当回事的人，此刻也受不了了。

再跟童迦这奇葩聊下去，柴续觉得自己会气死。

“不聊了，我去睡觉。”柴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往卧室方向去。“对了那俩活人呢？怎么不见了？该不会你前脚认他们当家人，后脚饿了没忍住，把人家吃了吧？”

“没有，小宝感冒严重了，丽莲带他去医院打吊水了。”童迦也站起来，然后指着客厅新买的一张躺椅说：“你睡这里吧，我知道你还会来，特地给你买的。”

知道他还会来，特地去置办了这么一件家具。

柴续扭头看了眼那张原木色、刷着光亮的清漆的全木躺椅，忽然有点小感动。

长这么大了，还真没收到过几次礼物。

嗯，这应该算是礼物吧？

柴续一下子高兴起来，心情不错地在躺椅躺下。

躺椅造型流畅，弧度也刚好，舒适地托着整个身体，全身都忍不住放松了下来。

童迦问：“舒服吗？”

柴续已经愉快地闭上了眼睛，点点头：“挺舒服。”

柴续的回答让童迦安心，说：“舒服就好，我家只有一间卧室，真的不想给外人睡。”

柴续：“……”

原来特地送礼物的原因是这个，柴续有点被气到了，然后他发觉童迦这言行，就和刚才他劝童迦别去送死，免得他将来找不着勒索和欺负的对象，是一个性质。

就这么直来直去，明知道不说出口会让人更舒服点儿，可就是要说出来，气你一下。

反正柴续刚才可不是因为耿直才说那话，他就是觉得童迦好欺负，气他一下感觉很好玩儿，不过童迦呢？emmm……他应该是真耿直吧？……要是童迦这实诚孩子会气人了，那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终于两点十分，柴续醒来，打了个哈欠从躺椅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童迦几乎不睡觉的，更没有午睡的习惯，柴续睡觉时，他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剥毛豆。

这个季节的毛豆挺好吃的，长着绒毛的饱满豆壳剥开，露出两到四粒青色的椭圆形豆子，豆子上还裹着白色的豆衣，这是鲜嫩的标志，很适合配着鸡蛋做汤。

丽莲形容鸡蛋毛豆汤鲜甜可口，童迦尝不出她说的那种滋味，不过豆子咬在口齿间的感觉，有那么一点点近似人类的软骨组织，感觉还不赖。而且小宝最爱吃了。

“我走了。”睡够了的柴续转身去卫生间，还意犹未尽地打了个哈切。

童迦头也不抬地剥着豆子，对柴续说：“下次来走大门，我会给你开门的。”

“你家楼梯太窄了我不想走，我就走窗户，了不起我赔你玻璃钱。”

童迦：“钱我有，我是怕你撞玻璃的时候丽莲和小宝在家，他们会被吓到的。”

擦，这就是传说中的秀恩爱吗？忽然很想烧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柴续绷着脸，内心活动十分激烈。

“不想我砸玻璃，就别再关窗户。”妥协走大门是不可能妥协的，不过算是同意不砸玻璃了。

“嗯，记住了。”童迦应声，点头的同时把一把青青嫩嫩的豆粒放进白瓷碗里。

走之前柴续又想起一件事，于是对童迦补充说：“先跟你说清楚，我已经跟厉律正式提出‘不规则晋升日’的组队邀请了，所以你要是真的打算亲自动手去杀厉律，搞不好会对上我，到时候，各凭本事。”

童迦这次没说话，只背对着柴续，抬起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

这还是丽莲闲着没事教他的，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跟人展示，这时想起来，于是拿柴续做实验对象，看一个手势是否真的能代替说话。

看了他的手势，柴续就翻身从卫生间的窗户走掉了，看来是收到这个手势表达的意思了。

他走以后童迦才呆呆地坐了一会，看着自己的手，表情挺新奇的。

此刻他感觉很不错，因为以后都可以少说点话了，这对于天生不喜欢说话的童迦来说，挺好的。

……

距离九月一日的“不规则晋升日”还有不到一天，地狱图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不用打开，黑色光洁的背面自动出现一行白色的数字，上面的倒计时只有二十一个小时多一点。

正式推算的话，“不规则晋升日”等于是星期天的凌晨开始。

星期天对厉律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不用特地跟公司请假了。

厉豆豆在尽力做着准备工作，红牛和巧克力准备了一大包。

她没有防御加持，尽管身体已经得到一定强化，以匹配强大的攻击力加持，不过说到底还是普通人，体力不是无限的，得随时补充。

而且不能不考虑受伤流血之类的情况，到时候都是考验体力的事情，除了多带吃喝，厉豆豆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厉律则着手准备了个急救包，从纱布到止痛药到缝合针线，一应俱全，并且恶补了各种外伤的急救措施。

这些当然不仅仅是为厉豆豆准备的，也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因为地狱刑者可以杀地狱刑者，他也不敢赌地狱在这个规则上都给他开特权。

所以首先是尽力避免受伤，其次就是受伤处理。

“到时候把我带上吧，我好歹也是只二级鬼了，到时候说不定能帮忙的。”

李很早就保证过，有朝一日他们兄妹俩面临困境，他就算豁出鬼命不要，也要帮他们的，此刻这种时机已经到了，李挺身而出，毅然决然。

厉律看着他，认真说：“‘不规则晋升日’那天，人间所有的地狱刑者都会被集中起来，我想只有少部分高阶的地狱刑者，是冲着互相抢夺积分而去的，而绝大部分中低位阶，应该还是把目标放在鬼怪身上的。”

“我知道，我有准备。”李答得很郑重，也很肯定。

厉律想了想，最终点头：“那好，到时候你就待在地狱图鉴里，但我会尽力不让你出来冒险。”

“行的。”李点头笑着，笑容很满足。

到了星期六的晚上，吴悲和刘善忽然来到他们住处的院墙外。

原本在厉豆豆帮吴悲割断“牧羊绳”的时候，吴悲就和刘善离开了，临走时两人是说要离开安谭市，远走天涯，开始真正的生活。

所以这时他们再出现，厉律和厉豆豆都很意外。

“我知道马上就到‘不规则晋升日’了，不嫌弃的话，带上我吧。”

厉律把吴悲和刘善迎进门，吴悲忽然就这样说道。

此刻吴悲因为不用装病人，而且没有“牧羊绳”的钳制，整个状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高大健康，一过来就有种小山一样可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