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寒山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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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寒山私塾

黄大水要上学了,这是天大的事情。黄家祖祖辈辈目不识丁,横着的扁担不识一字,黄金山做梦都想着黄家能出一个读书人,哪怕稍稍识几个字也好呵。黄大水还小,不懂这些道理,一听说要让他读书,嚷嚷着说:“我不读书,我不读书,读了书就不能玩了,就不能下河游泳了。”

黄金山喝斥道:“昏了你的头,不知好歹的东西才说这样的混帐话。玩能玩得出息吗,游泳能游得出息吗,只有读书才读得出息,知道吗!老子不指望你像寒山先生的公子那样有大出息,你能识几个字,将来到人家店里去做个伙计就不错了,就淋不到雨吹不到风晒不到太阳了,也算是替我们黄家挣气了。”

黄金山老婆说:“主要还能挣钱,人自在了还能多挣钱,这样的好处你到哪里去找。识了字以后长大了再不用像你老子那样出苦力了。挣了钱你就能娶个像模像样的标志老婆,成天泥猴子样玩能玩出个老婆吗,成天泥鳅样在水里钻出钻进能钻出个老婆吗?”

黄金山不由儿子分说,从草棚里搬出一个大木盆,注了大半盆温水,抓小鸡般抓住黄大水,揿到木盆里洗澡。黄金山给儿子洗澡洗得十分用心,甚至还用了从来舍不得用的肥皂。他在黄大水周身上下涂了肥皂,然后用力搓,搓得那污皮泥一条条像面条般滚下来,搓得黄大水痛得哇啦哇啦叫,双脚乱跺,溅得木盆里水花四溅。那污皮泥搓了好大一堆,简直可以做个粉皮炖猪肉了。

黄大水洗罢了澡,黄金山给他换上了寒山先生儿子穿过的一套黑绸褂裤,打扮得黄大水像个公子哥儿一般。黄金山瞧了瞧儿子的头发,用手捋了捋,觉得太乱了不大满意。找把剪子给他修了修,觉得没修好,参差不齐,于是歪着脑袋想了想,从屋里找出一个大碗,倒扣黄大水头上,然后沿着碗边给黄大水剪了头发。待取下碗一看,黄金山非常满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嘿嘿地笑了。

黄大水摸了摸自己头发不满意,说:“这不是像个钵头嘛,有什么好笑。”

黄金山说:“什么钵头,这叫瓦片头,有钱人家少爷都剃这个头,精神!”

一切停当,黄金山拉着黄大水手往寒山私塾去了,先向挂在墙上的孔子画像下跪叩三个头,又向端坐藤椅上,握着宜兴紫砂茶壶喝茶的寒山先生下跪,叩三个头。

寒山先生伸出手掌,盖在跪在脚边的黄大水小脑袋上,说:“发奋读书,以后出将入相安邦定国。起来,去坐着吧。”

寒山先生又对黄金山说:“你也去吧,以后无事不得随便进入学堂,以免孩子分心。”

黄金山连连答应:“是是是。”又说,“大水若是调皮,先生打得骂得,我决无半句冤言。”

寒山先生说:“这个你无须多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自会严加管教。”

寒山私塾共有六名学生,除黄大水外,最引人注目的是甄家大少爷甄耀祖,也就是甄家富老爷和天香所生的儿子。甄耀祖原本是准备到河门镇上洋学堂的,但小学一年级最小的入学年龄是八岁,甄耀祖还不到年龄。甄家富想想甄耀祖成天呆在甄家大院里,与一些下人男丁混在一起,学了一些粗话和下三流的东西。天香也不是读书出身的人,只会心计不会文章,没有多大出息。又想寒山先生虽然倔强迂腐,但为人正派,倒不如让他先学一点为人做事的道理,识几个字,等到了年龄再作道理。

甄耀祖是二个甄家男丁用椅子抬到寒山私塾的。那是甄耀祖常坐的大藤椅,下面零时插二根木棍,就像四川人用的滑杆。甄耀祖就是坐着这样的滑杆到寒山私塾。甄三在前面开路,后面就是抬甄耀祖的滑杆,二边走着几个拿书的,背包的随从。滑杆抬到寒山私塾门前停下,甄三弯腰扶起甄耀祖,对寒山先生说:“甄少爷来了,你让其他几个学生接一下吧。”

寒山先生站在门前台阶上,居高临下看了看甄三,又看了看甄耀祖坐的滑杆,很威严地清了清嗓子,说:“甄家湾就那么大一点地方,用得着轿子抬吗!以后如想坐轿子,就不必到我这儿来了,我这儿接不了那么大的官,也用不着摆那么大的谱;若想到我这儿来,就不能坐轿子。也不用那么多人陪同,有一个人送一送足够了。”

甄三深知寒山先生的臭脾气,今天第一天送甄耀祖上学,不想与寒山先生弄僵了,赔着笑脸说:“少爷常年养在甄府,不如其他孩子般常在外面玩耍,天香太太怕他不认路走丢了,所以才抬着他来,以后不抬就是了。”

甄耀祖以后虽然不坐滑杆了,但还是有他的特殊之处。基本每天都由甄三送来,中午再接回去吃午饭。若碰到下雨天路滑,中午就改为送饭。几个佣人提着食盒走进寒山私塾,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下课后仍是用滑杆将他抬回去。寒山先生没有办法,板着脸冷眼相向,谁让他是甄家的大少爷呢。

还有一个学生是大脚阿奶的儿子永生。大脚阿奶家其实算不得大户,家中只有几亩薄田,收获的稻谷一家人刚够吃饱肚子,过着饿不着冻不着的生活。但大脚阿奶的丈夫有出息,小时略略识得几个字,稍大到县城里的百货商店当学徒,做到如今,已经是百货店里的大伙计了。虽然不是老板经理,但大伙计的收入已经相当可观了,每个月都能按时领到叮当作响的银元,永生自然能够进入寒山私塾读书了。

还有一个学生比较特殊,不得不提,那是甄家湾杀猪买肉的石屠夫的女儿石荷花。石屠夫早年丧妻,只留下女儿石荷花,石屠夫将一腔爱意全部倾注到女儿身上,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寒山先生起初坚决不收女弟子,回拒了好几次,无奈石屠夫软磨硬泡,好说歹说。

石屠夫说:“寒山先生您老行行好收下我家荷花吧,您看我一个杀猪买肉的屠夫,大字不识几个,经常有人赊帐记不下来,荷花若是识字了,就可帮我记帐了。再说我只此一女,若能识几个字,长大了招个夫媚也容易一些。”

石屠夫说得眼泪汪汪,最后竟然扑通一声向寒山先生跪了下去。

寒山先生看着石屠夫偌大的身躯跪在自己面前,于心不忍,心中一软便答应了。

寒山私塾收的都是五六岁的黄口小儿,寒山先生充其量也只是启蒙教师,教一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再高深一些诗词文章,再怎么讲解他们也是断不能理解的。

寒山先生让学生们先向挂在墙上的孔子画像下跪叩头,然后自己接受学生们下跪叩头,开始上课。

寒山先生念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学生们跟着念一句“人之初、性本善”。

寒山先生念一句:“赵钱孙李。”

学生们同样念一句:“赵钱孙李”。

念了没有几句,孩子们毕竟太小,坐不住了,身子扭来扭去,好像屁股上生了疮,又好像凳子上钉了钉子。第一个讲话的是甄耀祖。

甄耀祖说:“先生先生,墙上那个人是谁呀,怎么生得那么丑,丑得就像个鬼。”

“胡说!”

甄耀祖还说:“我家祠堂里墙上也有一个人,老爷说那是我家的太祖爷爷。他穿的是官袍,可神气了,哪像这个鬼似的难看。”

“与他比,你家太祖爷爷算个屁!”寒山先生讥讽,想想小孩子懂得什么呢,还是应该给他们解释一下,就说,“墙上的画像是孔夫子的神像,孔夫子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祖师爷。你们以后应该认真读书,以孔夫子为揩模,听从孔夫子的教道,做一个安邦治国道德文章俱佳的读书人。”

“先生我知道了,”黄大水说,“先生我们要好好读书,读成一个孔夫子。”

寒山先生笑了,纠正道:“是要好好读书,但你读不成一个孔夫子,可能读成一个象孔夫子一样有学问的人。”

甄耀祖问:“孔夫子很有钱吗?做很大的官吗?”

石荷花说:“孔夫子又不是财主,怎么会很有钱呢!”

甄耀祖怒道:“我又没有问你,要你多什么嘴。你个杀猪买肉的读什么书,有空你还是去吹你的猪尿泡去罢!”

石荷花受了抢白感到委屈,哭了起来,眼泪一串串掉下来。

黄大水打抱不平,梗着脖子说:“甄耀祖你欺侮女孩子,你再欺侮她我拿阿爸的渔叉戳你!”

“你敢!”甄耀祖一拍桌子,高声叫道:“甄三阿四,你们快来给我打这个捉鱼的!”

寒山先生板了脸,用手中戒尺“啪”地敲一记桌子,喝道:“不许胡说,什么杀猪的捉鱼的,记下了,在学堂里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是学子。以后你们若是在学堂里吵架先生就用戒尺打你们的嘴,若是打架就打你们的手!”

学生们对先生的戒尺还是心有畏惧的,那东西打到哪里哪里就会留下一条红印子,当然也有他们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寒山先生有时握在手中的水烟筒。

寒山先生的水烟筒黄铜制成,常年擦得净光锃亮,很精致。甄耀祖见过水烟筒,甄家富就有一个,黄大水没见过,石荷花也没见过,都觉得很稀奇。他们觉得无比奇怪,寒山先生手中的纸捻子明明没有点着,他噗地吹一口气,那纸捻子居然冒出了火,凑到水烟筒上一吸,寒山先生嘴里就冒出了烟,而且那水烟筒还会冒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

甄耀祖说:“那叫水烟筒,里面有水。”

黄大水说:“瞎说,里面有水还能吸烟,那烟不被水浸湿了?”

石荷花说:“就是,没有水。”

甄耀祖说:“没有水你吸一吸,吸一吸就知道有没有水了。”

“吸一吸就吸一吸。”黄大水偷眼一看寒山先生不在,壮胆将水烟筒抓在手中。他觉得很重,摇一摇,也没有多大的声音,便将嘴凑到吸嘴上狠狠吸了一口。突然一大口辛辣刺鼻的水涌入口中,黄大水猝不及防,一口咽了下去,立时呛得双眼一翻倒了下去,小小身子在地上扭来扭去,口吐白沫,水烟筒哐当一声扔到了地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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