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家庄（二）

至于高老四是不是真心愿意，把自己的房子让出来，没有人在乎。大鬼还是住进了高老四的家。

爷爷说，亡国奴的日子不是人当的。

我说，错了。应该是，亡国奴的日子不是人过的。

爷爷说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亡国奴。

成了亡国奴的高家兄妹，一夜之间就流浪街头了。

爷爷问大鬼，高家兄妹去哪儿了？

大鬼说：高老四是大大的好人，他把房子让给了我，自己带着妹妹去挤龙王庙了。

对于龙王庙，爷爷是知道的，那是叫花子的去处。爷爷说那时候，花子也不好当，不像现在，衣裳一脱，马上开着凯迪拉克走人。当然也不会开着保时捷去领低保。

那年头，要饭的，都是苦命的人。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爷爷说着，长吁短叹了起来。

过了好久，爷爷才缓过劲来继续讲故事。

爷爷奶奶就这样借着跟大鬼的关系，住进了赛张飞的家。

不过幸好这时是夏天了，大鬼没有再说暖被窝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爷爷就直奔村南头的龙王庙了。住了高家老四的房子，怎么也得去看望看望一下苦主。

一到了龙王庙，爷爷就后悔了。

不大的个龙王庙里挤着十来个叫花子。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大马金刀坐在龙王宝座上的一个虬髯大汉，活脱脱一个赛张飞。爷爷四下瞄了瞄，除了这个人以外，都是些老弱病残。

“大大大大王，”爷爷哆嗦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腰里还别着把手枪，摸了摸腰上的家伙，爷爷终于让自己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你谁呀？来我这龙王庙作甚？”大汉说着在供桌上随手抓了一把，拿着一些野果吃了起来，显出饶有兴致的样子来。大汉的手就像个大海碗，一把就把碗里的果子给抓了个七七八八。

“我是赵庄的赵老肥。这次是来看赛张飞的。”

“哟。你怎么想起来找他了？你跟他有亲戚？没听说过呀！”大汉说着，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

“我听说高老四是个好人，如今遭了难，被赶到这龙王庙来了。”

“嘿，这年头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人。不错，我觉得赵老四这个好人没白当。说吧，你念着他什么好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在他家住过。”

“哟。你在高老四家住过。我咋不知道呢？你是不是诓我呢？讨打是不是？”大汉的脖子一支棱，露出一条条青筋。

爷爷从来就不是个胆大的人，这时候就四下寻摸着，准备跑路了。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干干净净的女子正端了一个破碗，慢吞吞地走进了爷爷的视线。

“四哥，来喝药了。”女人的声音甜甜的，暖暖的，像三月里的春风。

“秀兰呀。你且给我端过来吧。哥哥这腰疼得紧，站不起来。”虬髯大汉说话了。

“四哥，这个人好面生呀。他是谁呀？”秀兰一面把碗交到大汉手中，一面问道。

“不知道，说是在咱家住过，你认识么？”

兄妹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过却刚好让爷爷听见。

“我勒个去呀。”爷爷一拍脑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道，“原来你就是高老四。看着你大马金刀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是这儿的山大王呢？”

“山大王算不上，不过大家都服我，我也算是这龙王庙里花子帮的头了。”赛张飞收起了刚才的嘴脸，换上一副微笑的表情。

“赵兄弟，我哥没吓到你吧。四哥天生一副好胡子，又干着杀猪的营生。当着生人的面，就爱闹个玩笑。”高秀兰从她哥哥身边走开，来到了爷爷面前。

“没，没事。”爷爷这次又紧张了起来，满脸的通红。爷爷也不得不承认，高秀兰的模样俊的很。

突然，高秀兰像想起来什么一样，“你就是赵老肥？打掉过鬼子司令官的那个人？”

爷爷有些蒙，打鬼子嘛，他倒是参加过一次。不过，他什么时候打死过鬼子司令官呀？

“鬼子倒是打过。不过这司令官……”

“今年年初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小清河炸过鬼子的汽艇？”

“汽艇没炸过，倒是炸了一个小军舰。”

“原来你就是赵老肥呀。”赛张飞也来了兴致，正要起身，却又捂着腰坐了回去，疼的赛张飞呲牙咧嘴的。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爷爷问道。

赛张飞红着脸不说话，高秀兰却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昨晚上我哥又爬墙头，爬到嫂子家去了。没想到老丈人把狗给撒出来了。跳墙头摔了腰了。该！”

爷爷这才知道，原来赛张飞已经有了亲事了。结果被高老三这一搅和，这门亲就算黄了。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桥，不毁一门亲。高老三这孽算是造大了。

“我说赛张飞呀，你说你这么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咋就被一个娘们欺负成那样了呢？”爷爷想了想决定使一记激将法。

“哎，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呢？”赛张飞叹了口气，“可是，那毕竟是俺嫂子啊。”

“赛张飞，你知道啥叫三从四德不。这女人都干出这样败坏家门的事情来了，你还这样让她胡作非为？”

“这个娘们着实可气，不过她毕竟是俺嫂子，赵老肥你说怎么办？”沉思良久，汉子还是把目光投向了爷爷。

爷爷背着手，从龙王庙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又走了回来。来来回回好几趟，终于在把众人绕晕了的时候说话了，“既然你当她是嫂子，咱们就不能下狠手。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吓一吓她。要是她能改过自新那是最好。就算不能，起码也能让她收敛收敛。”

赛张飞一听，这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说好。“这个方法好，不过，咱们该怎么吓她呢？”

爷爷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好东西，说：“看这里，看这里，看这里。咱们啊，这次就用这个东西吓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