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红鬃烈马

爷爷终究也没有见到胡司令。

爷爷说，神不知鬼不觉地，他就被搜了身，被摸走了身上的鸡毛信。然后，爷爷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四宝山的山脚下，后脑勺生疼。

“八嘎！”

叫醒爷爷的是小鬼子的怒吼。

本来犬饲已经端着刺刀冲了上去，但是跑到半路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半蹲着身子，做出了戒备的动作。爷爷很奇怪，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发现手上黏糊糊的，拿出手来一看，满手通红，全是血。

我觉得，爷爷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落下病根了。

爷爷说，他记不清当时是怎么回来的了。只是被安排进了张店最好的医院，见识了莫名其妙的一群人。

小鬼子们叽里咕噜说的什么，爷爷听不懂。不过，看到小鬼子们给他鞠躬，也就觉得心里发毛——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千万别给自己鞠躬给鞠死了的好。

过了两天，顶着脸上的大青胎记的一千三过去看望爷爷了。

黑色的缎子褂子和长裤，再加上脚上一双高帮的千层底，样式都是最当年流行的款式。只可惜，再好的衣裳，配上一千三那个样貌，也是白瞎。

太丑了！

关键是猥琐，非常猥琐。

或许，别人见到一千三的时候，都会反胃，只有爷爷高兴地不得了。

“一千三，你来了呀。可算是找到能说中国话的人了。这两天，全是叽里咕噜的日本人，快把我憋死了。”

“老肥哥，如今你可是太君面前的红人了呀。他们准备授予你最佳良民的称号，并且，还要登报宣传呢。”一千三努力地让自己的脸上绽开了花，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截儿被翻开的猪大肠，还是带着猪便便的那种。

爷爷很聪明，立即发现了这其中的关键点。

“我勒个去，乖乖，这是要吓死宝宝呀。“爷爷捋着自己的胸口说，“这要是真上了报纸。这汉奸的骂名，我是背定了呀！哇呀呀呀呀！老夫该如何是好呀！”爷爷学着戏文里花脸的唱腔，一板一眼的说着，觉得自己好像是成了薛平贵。

在爷爷看来，自己跟薛平贵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比如，一开始参军的时候，都是火头军，比如，都找了个有钱的丈母娘家，比如，都有一个爱自己的老婆，比如都被敌人给抓住了。

那么，下一步，就该是薛平贵跟代战公主的戏份了。

爷爷，禁不住一阵兴奋，开开洋荤，也是不错的嘛。旋即，爷爷却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实打实的一巴掌，脸上抽了好大一个红印子。

“一人汉奸，全家享受。”这样的事情，自己可不能干。

怎么办？爷爷拼命的回忆着自己看到的戏文。

唐朝的丞相王允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财政部的官员，二女儿嫁给了国防部副部长，只有三女儿时分溺爱，非要去街上抛绣球。

本来王老爷子就觉得不过是玩一玩，抛到了一个好的还好，若是碰到给不好的，那就算了。哄孩子嘛。

结果，自己的女儿认死理，就是要嫁给那个被绣球砸中了的穷逼薛平贵。

王丞相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人，就威胁女儿说要断绝父女关系。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当场给了自己一个下不来台，直接就真的跟自己断绝父女关系了。

王丞相却真的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对自己的女儿女婿那可是真的不管不顾了。面对着最宠爱的三女儿跟一个穷逼在寒窑暖被窝，竟然真的不管不顾了。这充分的说明了中国古代妇女的地位卑贱，当代的女性已经是翻身做主人了。

咳咳，继续说薛平贵。

后来，薛平贵降服红鬃烈马有功，唐朝皇帝非常高兴，就把薛平贵封了一个中南海保镖。

结果薛平贵自己的老丈人从中作梗，硬是给安排了一个敢死队队长的职位，就盼着自己的女婿早死，这可真够狠心的。所以呀，机关单位，勾心斗角，心思单纯的孩子就不要去那里呀。

西凉作乱，平贵为先行。平贵与宝钏告别，出征西凉。平西当中，苏龙、魏虎分别为正副元帅。魏虎与王允合谋，屡寻借口要斩薛平贵，经苏龙阻拦，遂加鞭笞即令回阵。

等到后来，薛平贵奋不顾身，杀了给七进七出，真的打败了西凉人的时候，他的姐夫魏虎却又假借了庆功宴的名义，把薛平贵灌醉了，绑在马上，给弄到了西凉人的大营里。这就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呀。

胡司令，您真是养了一群好兵呀。

西凉王爱才，反以代战公主许之。至西凉王死，平贵乃继位为王，并驾坐西凉。这证明了有一个好爹是成功的充分非必要条件。

然而，当时的爷爷不是这么想的。

“我的代战在哪里，我要找到你。”爷爷唱了起来，用的是艳乐队《幸福》的调子。

“幸福是一个谜，若即若离……”

爷爷，您别打岔，继续说呀。

爷爷对着我的脑袋又是一巴掌。

“嚎什么嚎。小心代战公主削你。”爷爷说着，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这时候，我就发现，原来奶奶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篮子青菜。

奶奶冲着爷爷摆了摆手，爷爷就不唱了，走了过去。双手接过篮子，爷爷进了厨房门头摘菜。

“十三肥，你爷爷跟你讲什么呢？”奶奶笑得满脸都是花。

“爷爷在唱戏呢。唱《红鬃烈马》。”我连忙回答。

“好呀，你个死鬼。都成了蔫黄瓜了，唱个鬼的红鬃烈马。不对！”奶奶说着，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登时就跳了起来。一个九十多岁的小脚老太太，是怎么完成“跳”这个高难度动作的呢？我不清楚。还好没摔倒，摔倒了我这扶还是不扶呢？

“还没忘了你的日本代战公主啊！”奶奶已经大叫着，冲进厨房里去揪爷爷的耳朵了。

看来，爷爷当年还泡过日本妹子呀。

不行，吃晚饭的时候，我得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