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冤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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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张仁财就是在寇征的第二绝技“倒挂”之下死扛了十个小时,最终忍受不住才在《认罪书》上签的字。而张仁财从没对任何人说过,当寇征把沾满了热尿的鸡毛掸子塞进他嘴里的时候,他全身都在颤抖,喉咙里也发出近乎绝望的哀嚎,眼睛里更是涌出浑浊的泪水。他的颤抖、哀嚎、泪水当中,夹杂着悔恨、绝望、屈辱、愤恨,但在这其中却没有一个词能反过来把张仁财的内心描述一二。

在张仁财被宣判之后,他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并几度尝试自杀,但却都被监狱的看守和狱友给救了下来。直到两年之后,机械的监狱生活成为了张仁财的习惯,他才慢慢的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2014年,张仁财出狱之时,他并没有因为沉冤昭雪而有感到丝毫喜悦,相反,他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心里填满的是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毕竟他过去的十六年,满眼满心都只有监狱高高的围墙和狭小的监舍。

十六年前,像张仁财这样的农村人,看到二三十层的高楼,总还会忍不住驻足感叹一番;

十六年后,三岁小儿都已经对摩天大楼视而不见。

十六年前,马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小汽车,都还只是有钱人的象征;

十六年后,汽车不再奢侈,到处都是……

十六年后,所有人都好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熔炉当中,忙忙碌碌,匆匆往来。张仁财这个和社会脱节了十六年的中年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全新的社会熔炉里生存。换句话说,离开了高墙和电网,张仁财根本不知道一个忙碌的自由人,应该如何生存。这就好像是,一头终日套着枷锁拉磨的驴,就算有一日被人取下身上的链条和枷锁,它仍旧会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下去,不会走错一步。

张仁财坐牢期间,他老婆已经带着孩子改嫁他人,而他的老爹老娘,也在他坐牢期间双双离世。等张仁财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坍塌的老房子和荒芜的田地,一片破败之中没有半点家的气息。纵然他手里拿着政府补贴的一百四十余万人民币,他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重新让这个家温暖温馨。

随后,张仁财一个人去了B市,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让他重新找回活着的感觉,结果,当用人单位知道他曾经做过牢之后,都用微笑和温婉把张仁财拒之门外,哪怕是最廉价的门卫、搬运工之类的工作,也没人愿意用他。即便他们知道张仁财坐的是冤狱,结果仍是如此。毕竟,在“常人”眼中,冤狱也是狱,只要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人,都不是“好人”,和他们犯的是什么罪,根本无关。而对张仁财这样做过监狱的人来说,可以忍受这样异样目光的人,并不多。这目光,代表着歧视,也代表着人性,更代表着卑鄙、贪婪、自私、伪善、无耻的人心……

但这些,对张仁财而言,却不是他新生活的最大障碍。最大的障碍是,上厕所。因为,张仁财在过去十六年当中,每次上厕所都要和管教打报告,管教不说可以,他根本一滴尿都撒不出来;更因为,在十六年前,他在寇征手里遭遇过一次最屈辱的小解。

不过,张仁财的新生活还是开始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新起点,曾经那个对张仁财恨之入骨的、98年惨死于深夜的赵宝林的儿子赵广库。

赵广库作为案件受害者的儿子,对张仁财被冤一事,自然是知晓的。如今的他,早已经辗转到河北省发展,对张仁财也大可以不闻不问。但作为一个有人性的人,当心中的怨恨得到化解的时候,与之伴生的一种情绪就是歉疚。自打知道张仁财出狱之后,他就总觉得他欠张仁财的,如果没有他老爹赵宝林欠张仁财的那二百块,也就不会让张仁财蹲了十六年的大狱。想来想去,赵广库不顾家人的反对,几经打听,最终找到了张仁财。而赵广库,也是所有与张仁财相识的人当中,唯一一个主动联系他的人。

面对赵广库的这份歉意和问候,张仁财多少有点不适应。在一番推辞之后,张仁财最终接受了赵广库的邀请,去了赵广库所在的那个城市,并在赵广库的帮助下,买了一套单元房供自己居住,同时又在附近盘下了一间不到三十平的门面房,开了一家小水果店,至此也算是有了一个全新的家。当然,兄弟俩也成了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不得不说的是,张仁财开店买房,一共也只花去了不到一百万。对他来说,剩下的钱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花。想来想去,张仁财决定用这份他不知道怎么花的钱,买断那个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那个噩梦——

寇征!

这是张仁财找到我的原由始末,但个中好坏善恶,其实我并没多少心思评价。只是,在闲来无事之时,我给孙大炮去了一条信息说:

“元芳,你怎么看?”

孙大炮给我的回复则是:

“躺着看!”

虽说孙大炮的回答有点无厘头,但他最终给我找来的这个爪子还是很靠谱的,这人叫王鹏,三十出头,是黑龙江某重工车间的技术工。

王鹏这人,说来很有点意思。

首先,有意思的是他的形象。王鹏其人,是个身材高瘦,皮肤黝黑的人。但他素爱穿白衣服,结果,就形成了两幅特别鲜明画面。白天,阳光明媚之时,人们看到王鹏上街,不注意之时就觉得一颗黑头在空中飘。晚上,月黑风高之时,人们看到王鹏上街,就只能看到一套白衣服在空中飘舞,咋看咋像闹鬼。

而另外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呢?就是王鹏这人脾气特别犟。俗话形容人犟,都说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但王鹏呢?绝对是“撞碎南墙也不回头”。而说起这事儿,则有个典故。

王鹏十八岁到的那家工厂里上班。国有大型工厂的工作,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德行。你一天干满八小时,一个月收入是那么几百块钱,你一天偷懒只干四个小时,到月底你还是拿那么多钱。王鹏呢?偏偏就是一个实心眼儿的人,有工作分下来,他恨不得一天干二十五个小时。为此,他身边的同事在叽叽喳喳闲扯皮子的时候,王鹏总是闷头蹲在车床边干自己的活儿。

有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堆男男女女蹲在一起聊天,内容讨论的是世界上有没有鬼的问题。讨论过程分两派,一派说有,一派说没有。两相争论之下,不可开交且没有答案。最终,两拨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决定找一个第三方公证人来给出一个结论。结果,他们就找到了一直在车床边干活的王鹏。

面对如此无聊的问题,按王鹏的性格,多数人都会认为他根本不会回答。但王鹏呢?却在工友们向他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一脸严肃、言之凿凿的回答说:

“有,肯定有!”

这样的答复惊了众人,也使得有神论的那一拨人欢呼雀跃。而支持无神论的那一拨人呢?当下就不高兴了,一个个面色阴沉的问王鹏说:

“你说有鬼,你见过?”

王鹏回答说:

“见过!”

惊人之语再惊人,无神论者们则更加恼怒,扯着嗓子对王鹏说:

“就你这黑不出溜的玩意,还见过鬼?见着鬼咋没吓死你?”

这句话,明显带着一点羞辱的味道,可王鹏呢?似乎完全没有听出里面羞辱的意思,反而是特别认真的回答道:

“我为啥要害怕?俺娘从小教育俺说,没干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再说了,就算我让鬼弄死了,那我也变成鬼了,到时候谁削谁还不一定呢!”

王鹏此言一出,众皆泯然,而后顿觉无趣,自行散开了……

王鹏性格虽然如此,但不得不说,他是个好人、老实人。但并不是说,这样的老实人就真的会一直那样索然无味的老实下去。

曾经,有一个我认为很狗屁的人跟我说过一番让我觉得比较有道理的话。他说:

人就像山顶的一块石头。出生的时候,是一块方的,然后从山顶开始往山下滚。开始因为身上棱角太多,滚的很慢。可慢慢的,棱角被山体磨平,方石头会变成椭圆,最后变成圆的,也就会越滚越快。到这个时候,也才算真正成人。

这话,我觉得有点道理,但觉得距离真理还差那么一截。我之所以这么认为的原因是,他说人被磨平棱角,其实是说被社会磨平棱角。最后“成人”,成的也应该只是个“社会人”,而绝非一撇一捺,问心无愧的“人”。转回头说王鹏,他放在这句话里,我倒是觉得很合适。我说他老实,说他好人,大前提是说他是一个“社会人”。但这样一个“社会人”距离,一撇一捺的那个“人”还有多少距离,我却不能轻下评论。这评论,只能从他的人生故事当中,得到那么一点点模糊的概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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