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大刘和小刘的故事，是一场闹剧，我更只是闹剧当中客串结局的一个小角色。这场闹剧要想完美收场，当然还需要一个爪子，这个爪子则需要高老四替我去找。

高老四给我找来的爪子，姓卢，是一个被学校开除了的中学物理老师。今年三十多岁，瘦得跟只猴子差不多，带着一副粗框眼镜，一看就是弱不禁风的书生。不过，说他不是物理老师也有人信，因为这家伙满嘴都是南方口音，没有依据标准普通话，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还多少有点大舌头。至于他被开除的原因，也比较巧合的和抢银行有关。

中学老师抢银行，客观的说还真是挺奇葩的。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更有意思的是，卢老师抢银行的方式也挺奇葩的，抢银行的理由则更是奇葩。

卢老师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自命清高且不凡。大学毕业分配当了中学老师之后，更是如此。为了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写了一篇名为《论相对论悖论》的论文，洋洋洒洒几十万字，全都都是他的心血。内容我肯定是理解不上去，书生的世界毕竟是难以捉摸。但书生的梦想我大概能了解，简单的可以概括为——

让别人理解自己的那个无法被人理解的世界。

卢老师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怀揣着自己的《论相对论悖论》，遍寻出版社求出版。结果可想而知，“相对论”爱因斯坦创立的、已被现代世人奉为真理的理论学科，在卢老师的笔下成了悖论，但凡出版社的编辑们脑袋没被陨石砸过，基本上看了标题就会否了他。

不过，卢老师终究还是遇上了“伯乐”，一个比较有良心的出版商看卢老师如此虔诚，便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对卢老师说，

“你要你拿出五万块，我就用自费出版的名义帮你出版。”

卢老师得知自己的书有机会出版，那是相当的高兴。但卢老师一介书生，兜里的钱正如孔乙己盘子里的蚕豆一样，“多乎哉，不多也”。五万块他根本拿不出来。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乡，卢老师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那就是去银行“取”五万块。

换句话说，那就是去银行明码标价的抢劫“五万块”。

文人抢银行，肯定要区别于武夫。

首先，卢老师在选定目标上，就不是按照传统抢劫方式，设定什么得手难度，逃跑难度之类的指数，而是通过名字选了一个好目标——招商银行。理由是，“招商”和“招伤”同音。

其次，卢老师的作案工具也不是刀枪棍棒，而是凭借自己的一双巧手，用一块破电子表和几个健力宝易拉罐，做了一个假*。

最后，他便按照自己预先制定的计划，去了他家附近的一家“招伤”银行，实施“取钱”计划。

他很礼貌的在银行门口领号排队，等柜员叫好到他的时候，他便拎着装在手提袋里的假*，走到柜台前，打开袋子把假*往柜台上一放，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柜员。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取钱五万块。

柜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看过这阵势。当即就哆嗦着双手给卢老师拿了五万块。卢老师则在收了钱之后，很礼貌的跟柜员小姑娘说了句谢谢，便拿着钱和假*走了。

但卢老师毕竟还是文人，他拎着他的钱，并没有选择跑路或藏匿，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抢劫。他就像真的只是去银行取了点钱一样，特淡然的去了公交站等公交。结果。半个小时过去了，公交车没来，警察倒是来了一大帮，卢老师当场就被按了。而随之出动的排爆组，全副武装、小心翼翼的对着卢老师造的那颗假*，好一顿排爆，结果可想而知。据说，那一组的排爆组组长，在排掉卢老师的*之后，就向上级领导递交了辞职信，从此回家开酒水批发，主打产品就是“健力宝”！

而卢老师被抓之后，拒不承认自己是抢银行，他只说自己是取钱，而且是为了弘扬科学取钱。也的确，他在抢银行过程当中没对任何人的人身造成过威胁，更没有只言片语说自己是来抢劫的。甚至连*都可以说是自己做着玩的模型。他这些作为，还真是让人挺无语的。同样感到无语的法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终只给卢老师判了一个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两年执行。

卢老师没进监狱，但却被学校开除了。钱没到手，工作还没了。更为拮据的经济状况，却并没有让卢老师放弃出书的梦想。也在这个梦想的支持之下，他被高老四找上了门。

有句古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正如赵老虎这个兽医喜欢找杀猪卖肉的屠夫给我做爪子一样，高老四似乎格外喜欢给我找知识分子。如果不是高老四并没有上过大学、当过老师，我真的会以为高老四给我找来的爪子都是学生。同样，如果不是高老四的年龄比卢老师的年纪大，我真的会以为高老四曾经是卢老师的学生。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个人在选择朋友或者同伴的时候，总是会找一些和自己某些属性相近的人，即便是做非法勾当。当然，我在了解到卢老师的过往之后，真心觉得卢老师做爪子实在是不靠谱。不过，我也能感觉到，他应该能完成任务。因为书生都严谨，而且他们除了科学，并不认为其他事有对错，包括杀人。

犹豫良久，最终我还是决定让卢老师去完成任务。

动手那天，我也给卢老师弄了一身水暖工的工作服，让其去小刘租住的房子里查水表。然后借口水表有问题，让小刘自己去确认。在小刘俯身蹲下查看水表的时候，卢老师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锤子，对准小刘的后脑，将其击杀。

不过，卢老师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不好控制。他做所有事，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具备给自己肆意的加戏。就像，他要把“相对论”弄成悖论，是一样一样的。

他依照我的计划装成水暖工，敲开了小刘的房子。进屋之后则直接把一颗和抢银行时用的那个*一摸一样的假货塞进了小刘的手里，并声称只要他乱动立刻就炸。小刘本身就是个农村小子，又在监狱里呆了二十多年，根本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样子。而牢狱之灾虽然让小刘不再怕事儿，但却依旧怕死。当时就不知所措并完全按照卢老师的吩咐去做了。卢老师则在确定小刘很听话之后，就告诉小刘蹲到水表前，背对着他。等小刘就位之后，卢老师则又重新把事情做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他掏出锤子，在小刘的后脑上，狠狠的捶了两下。在很严谨的确认小刘死亡之后，便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假*，离开了现场。

事后，我给了卢老师五万块，并让孙大炮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说原来那个说帮他出版的人是个骗子，南方倒是有一些出版社会对他这样的书感兴趣。卢老师则信以为真，就去了南方。而大刘则继续当着他的社长。或许，我并不应该掺杂在这样一个想着出书的人和一个出版社社长之间，这样的话，他们俩人的问题没有我也能解决。一个给另一个杀人，一个给另一个出书，倒也真是不错。至于小刘的死，则成了我做下的另一桩无头公案。留下的只有悲哀。

但故事总要回归到本质。悲哀的病不止小刘一个人。他的人生充满着欺骗和被判，但死去或许还真是个不错的结局。活着的人呢？也许更痛苦。

卢老师抱着他的梦想，早已钻进了死胡同，他单方面的以为可以实现自己书生的梦想，却不知现实早已把他拒之门外。我们可以说卢老师是傻子，甚至可以断定有一天卢老师清醒的时候，他会知道自己的人生多么的可悲。但卢老师，有着更多人没有的坚持，有着更多人没有的沉淀。让人啼笑皆非的他，至少用自己的笔，写下了一本深沉的，荒诞的《悖论》，至少他用自己的笔，写下了一篇是不是意淫的文章。

大刘继续当着他的社长，继续当着他的文化人，继续用他披肩的长发了球一样的假胸掩盖着他的过去。他的过去，成了秘密，但从此也没人会知道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更没人说得清，雌雄一体的他，到底是刘大姐，还是刘大哥。或许，大刘很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解开他身上的一切秘密，那时候，他便可以穿上笔挺的西装，无需再可以的掩饰自己的一切。

荒诞的书生，或许并不荒诞。而道貌岸然的君子，或许披着一张连自己都无法揭穿的虚假的皮囊。

我离开L市的那天，高老四这个曾经非北大清华不上的名校漏子，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

“书生的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我则回复他说：

“这是你们文人的事儿，我，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