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6章 严以宽:更隔蓬山一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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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的话,那么严以宽的身边,就一直是很多台戏在接踵演出。

一个护犊老妈,五个叽叽喳喳不停的姐姐,先后两个妻子,为自己分别生下三个女儿,公司里还有一群围在身边甜言蜜语,时刻准备着冲上来献身的美丽模特儿……除了在部队的那四年,严以宽的身边从来就不缺乏女人。

还有……曾经笑语盈盈,如今再不会出现的那一个。

人到中年,该经历的人生已经经历,该看透的世事也亦看透,家庭平稳,事业正常上升,原以为,享受生活趁现在,离怀旧的时候还早——可严以宽,偏偏就时常沉浸在一种怀旧的情绪中。

千禧年,四十四岁的生日,正值周末,他还在办公室里工作着,早已实行多年的双休日,对于他这个级别的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一周工作七天,是他的生活常态,只有过年时才能好生休息几天,每年暑期,他都会带着妻儿外出渡假半个月,这算是他繁忙工作中的唯一放松。

就像久哥经常嘲笑他的那样,钱越挣越多,个人空间越来越少,真不知道挣钱是为了什么?以前,他工作起来可没这么拼命过,庭渝这样形容他的婚后生活:“人家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你倒好,娶了老婆之后,反倒变了工作狂。”

妻子定好了餐厅,司机会在六点钟时来接他。大女儿严好儿已经上了初中,贵族学校并不是全封闭管理,但这个女儿一直恨他另娶,跟他妻子关系紧张,宁肯呆在学校也不愿意回家;二女儿严妩儿跟小女儿严媚儿,一个六岁不到,另一个才两岁半,皆有专职保姆照顾,他只需要吃完烛光晚餐后,回家为她们切个蛋糕,保管两个女儿都会开心雀跃。

美中不足的地方,是还缺一个儿子来交代祖宗、继续家业。

总经理室外,有独立的阳台,严以宽步出阳台,就可以看到极目远处,一幢二十六层的高楼拔地而起,楼已封顶,外层的脚手架还未撤除;这是他公司自己修建的一幢大厦,预计年末竣工后,顶楼上会有一间上百平米的办公室供他使用,他已经计划过,光是名下的所有公司就会占据大厦的四层楼,这些公司统统要搬过去,便于统一管理。

如今,涉入的行业越来越多,纵然精力旺盛,严以宽真正亲手掌控经营的,只有他的思远集团公司,至于下辖的那些企业,他只是控股或参股,运营方面则交给了生意合作伙伴,或者外聘的职业经理人。

思远集团成立不过三年,主攻房地产行业,外加其他业务投资。严以宽在过去八年里,先是凭借拿下的环保涂料中国区总代理权,承接了多个政府工程,掘得大桶金,继而又再接再厉,成功引进了墙地板砖、拉法基水泥、塑钢门窗等多个房地产边际项目,甚至还成立了一家科技公司,专营门禁安全监控,与各地政府的关系,经过多年努力得以打通后,他开始进军房地产业,承接了几个工程后,便自行拿地筹建,即将完工的“思远大厦”,将成为他的标志性建筑。以前拥有的旭日公司投资进入信息产业领域,环安公司则继续代理商业贸易项目,后来陆续投资的能源管理公司、环评代理公司等业务亦蒸蒸日上;“香江酒楼”连锁酒店,在妻子的一再要求下,交给她打理过两年;至于港乐,本就不是自己控股的产业,他在四年前独资成立了自己的影视公司,专门投资拍摄影视作品,妻子曾经是圈内人,她的身份于是再次转型成为影视公司总经理,兼独立制作人。

他妻子被公认,是个作风果敢、行事伶俐的事业型人物,面容的娇柔与处事的干练,简直大相径庭;他妻子以前混娱乐圈没多大发展,那是因为出身低底子薄,圈里豁得出去的漂亮女孩大把存在,她纵然有手腕,但始终缺了个机会;等她终于抓住了机会,成为严太太之后,眼界与资源自然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她的才华得以充分施展,跟那些一味只会打扮逛街的太太们不同,借助老公的力量,她成就了自己的事业。

严以宽手下的员工私下里议论,说严总为人正经,从来不在外头拈花惹草,生意做得这么大,连半丝可以捕风捉影的绯闻也没有,定是个爱妻的好老公;还有人提起,集团公司的名字,“思远”二字大有深意,公司的企业文化里,亦有“宁静思远”四字,曾有人批评说严总没文化,应该是“宁静致远”才对,这时,公司的资深员工便会挺身反驳,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为什么是思而不是致……我们老板娘的名字叫媛媛,自己想去!”

公司业务发展良好,赚得盆满钵满,九七回归之后,严以宽还捞到了一个政协委员的名额,可谓功成名就,在外人眼中,妻子能干,女儿可爱,家庭也十分幸福;三个女儿里,除了老大长得像他相貌略显平淡外,另外两个女儿都更像她们的妈妈,尤其是二女儿,虽只得六岁,容貌却占尽父母双方的优点,带出去没有一个人不夸的。

作为一个男人,严以宽成为了许多人追捧与羡慕的对象,人们向来只计结果,不问经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遗憾是什么。

唯存的两张照片,一张有她无意中被带进的镜头,另一张翻拍自聂临风处合影,他在结婚前已经烧掉,金表手镯丝巾都扔进了垃圾箱,早就失了踪影;那个CD随声听,已经被严好儿玩坏掉,破烂一般堆在她的杂物箱里;他不愿意让妻子发觉这些旧日痕迹,免得伤害两人感情;悄悄留的一点儿念想,是他自己买的皮带、钱包、领带还有袖扣,都只选一个品牌。

他想起那一年,执意要花大价钱引进香港的那部热播剧《天地男儿》,当时公司全体高层都反对,因为价钱给得太高,利润太低,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何固执至此。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深圳本地收看香港台轻而易举,但她可能早就回了成都,这部剧要在内地电视台播出才有可能被她看到,他只想让剧中的徐永邦演给她知晓,在香港,真的是一旦分了居,就可以再择伴侣,他当年并不曾骗她。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媛媛”只是个符号,名虽一个,人却两身。

***

199年6月日,严以宽只记得是个工作日,具体星期几早就忘记了;之所以记得这个日期,是因为港乐终于等到了赖导的空档期,开拍了那部差不多迟了两年的MTV音乐剧。

MTV的男主角也换了人,虽说延期这么久,但拍摄的内容还是照旧,里面的原创音乐重新编曲后,更符合如今的潮流喜好,深圳这段故事,选的女主角是一个从没出过镜的从影视学院毕业没多久的新面孔,很符合严以宽对女主角“单纯质朴清新”的要求;女主角来试镜的当天,陪同她前来的是她的一个闺蜜兼学姐,已经毕业了两年,常年在影视圈里领点盒饭,在多部电视剧里打过酱油,曾在演员表的最末三排里出现过两次,都是演女主角的丫环,还不算贴身的那种,顶多隔几集有两句台词。

这位闺蜜就是吴媛媛,她天生就会做人,非常擅长搞气氛,把导演副导演跟片场的那些灯光摄像师都逗得哈哈大笑;年青貌美的女孩子总不会让人讨厌,何况她还大方得体,又懂镜头感,于是导演也让她试了镜,拍板让她演女主角的一个同事,有三幕过场戏。

片子拍得很顺利,深圳这部份本就是最后拍的,一周杀青,整条片子算是全部完成,就差后期制作了。杀青的当晚,严以宽正好有空,就请大家去吃饭唱歌,他买单。

老板请客,大家趋之若鹜,包了一个豪华大包间,赖导是拍完下午就回了香港,严以宽跟副导演他们几个喝酒聊天,大家松了担子,便放敞了喝,有一个算一个都过来跟老板敬酒,严以宽心情也不错,酒到杯干,到凌晨散场时,包间里开了两瓶洋酒,好几打啤酒。

东倒西歪地纷纷离去,吴媛媛也准备离开;严以宽的司机过来接他,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醉眼朦胧中,忽然叫道:“沅沅,我已经自由了,你怎么还不肯理我?我等着,我一直就等着……”

司机和吴媛媛一边一个,扶严以宽上了车,严以宽在车上,牢牢地抓住了吴媛媛的手,喃喃呼喊着她的名字。

吴媛媛没有想到,这种机会会落到她头上,拍摄过程中,严以宽虽来看过一回,但从来没表露过对她有丝毫的关注,今晚的醉意里,她当然知道,自己多半是被误认作了某人。

可这个机会,她不想放过。

对于她在床上的顺从,严以宽大喜过望,他觉得这一年多以来,压抑已久的欲.望终于得以释放。

第二天酒醒之后,这个睡在他身边的陌生女人,就成为了让他头疼的事。

但男人的生理需求,一旦被重新唤醒,便呈欲罢不能,何况这还是个年青、姣好、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又身材火爆的女人。

这种圈内的女人,严以宽自然了解,只要有钱,她们好上也好甩,反正自己是单身,没有任何道义上的负担,做足安全措施便罢,顶多以后多给些钱罢了。

他想娶的,还是那一个他在等的人。因为只有她,曾经只在乎他的感情,而不会在乎他有没有钱;也因为只有她,是他当初动了心思也动了手腕,想竭力留下来的人。

他以为了解她的传统,却不曾预料到她的烈性。他以为得到她的身体就能让她认命,他没曾想,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就算知道了她就在那里,他也不敢去找,怕她拒绝相见,也怕她面对面斩钉截铁的一个“不”字,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更怕她只是轻蔑一笑,不声不响地再次飘然远遁,从此伊人天涯。

他以为只要再等上一些时日,她的气慢慢地总会消,性子或许就不那么犟,至少可以谋见一面;或许,最好是她再碰上点什么难题,让他可以帮上忙,漂亮女孩子孤身在外,总会有那么些觊觎在侧……那个时候再来慢慢磨,更有机会——他就抱着这样这自为是的想法,一拖再拖。

吴媛媛自那以后成为了他的“女朋友”,或者,叫“床/伴”更合适些。

男人有种理所应当的认知,爱是爱,性是性,并不相关。

说实在话,他还是挺喜欢她的,只不会动结婚的念头。

他给她钱,随她花销买东西,他也满足她在事业上的新追求;他享受她的肉体,她享受他的金钱与随之而来的其他帮助,很平衡。

只要有一点点的因素涉入,所有的平衡都注定会被打破,没有例外。严以宽的平衡亦然。

四个月后,一张医院的化验报告契入了这段平衡,报告证实,吴媛媛怀孕三十七天。

严以宽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结婚,二是她打掉孩子后拿一笔赔偿。

他想选第二种,但吴媛媛却一个人飞回了宜宾,面见了他的父母,向这对“准公公婆婆”哭诉自己的待嫁,倾诉自己爱他的衷肠,与得知他想“始乱终弃”后的轻生念头;她本来就是宜宾人,两个人还曾经聊到,少年时曾住对街,父母都在一个厂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挺巧的。

负心薄幸几乎被传得街知巷闻,他父母的老脸差点搁不下。

严以宽毕竟是个传统的中国男人,在父母的严厉斥责下,他即便想抛妻也无法弃子,况且还有一尸两命的威胁;于是,奉子成婚,成为了唯一选择。

他再也不可能跟她有任何瓜葛了。一旦再婚,他必须要当一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对于婚姻,哪怕是个牢笼,他也不能够越狱。

婚期定在圣诞节,十分赶,因为再等几个月,新娘大腹便便不好见人;婚礼的举行地点选在海外,固然有满足新娘想穿漂亮婚纱的愿望,也因为严以宽不想在国内办任何酒宴。

飞澳州也需在香港过境,在机场等飞机时,吴媛媛只在那些大牌免税店里流连,严以宽不耐烦陪她,便独个人四周随便走走,经过一家书店,他进去信手翻阅,打发时间。

那本《唐代诗歌选》被搁在书架底层,深蓝色封面,隐着靛蓝团花,烫银的小篆书名,在书的右上角挂了薄薄一层,有若古代刻花窗棂在暗月下的投影,深年的寂寞;严以宽的目光扫过,怔了怔,因为他忽而想起,已经远遁的那个人对古诗词的喜爱,便俯低身子,从架上执起这本书,随手翻到一页,正是一首李商隐的《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

他默默地看着最后两句:刘郎已恨篷山远,更隔篷山一万重!

的确如此,从今往后,篷山万重,天高云淡,后会无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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