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三日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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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上午,老爷从司马官邸心满意足的回庆丰园,见到花生额头上一大块乌青,大是心疼,慌忙上前揽在怀中,“这是怎么回事,在哪里磕碰的,还是给人打的?朝恩和奉恩呢,怎么都不照顾着?”

彼时花生正监督着姓王的在书房看账,闻言横了那边埋头看账的王动一眼,轻描淡写道:“不碍事,在家里磕到,和朝恩奉恩没关系,”又问道,“爹,高大人怎么说?”

老爷瞟了王动一眼,并不惊讶的看到他竖起了耳朵,心下免不得有些得意,“凭你爹我和他的交情,自然是手到擒来,我亲眼看到他写了奏折,替他用火漆封口,今晨亲自送他到西门进京之后才回来的。”

花生问道:“大人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老爷打了个突,他是个文人,一向少打诳语,花生又是个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人,在肯綮问题上从不犯傻,是以非关细枝末节小事,他从不对花生说谎,但要他把高士廉奏折的内容如数说给花生听,他却又犹豫。

朝堂上的纷争,三言两语怎么说的清楚?更何况当中还有许多事情,花生知道未必是好。

踌躇那阵,听到王动不慌不忙的说道:“那还用说么,大小姐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两次给武卫营的人狙击暗杀,我和裘太平看不过意出手相救,武卫营的人居然仗势欺人要撵我们出京,慢说高大人本就是大小姐义父,老爷的知己,即便他全不认得大小姐和老爷,身为雍州地方官,自家境内百姓遭人谋害,也断不能袖手旁观的不是?所以高大人这封奏折,必定是详细写明了武卫营行凶,大小姐遇害的经过,直接投去长安宣政殿,要求圣裁。”

老爷连忙点头,“不错,不错,就是这样。”

花生奇道:“怎么会直接投去宣政殿,这种小事可以惊动圣上么?”

王动笑了笑,说道:“大小姐有此一问,可见是不了解武卫营的由来。武卫营乃是东宫太子护卫营,位列京畿十二卫之首,只听太子和当今圣上指令行事,连兵部也调遣不得,至于地方官府,越发的无权过问武卫营行事,按照通行的惯例,武卫营未经许可,是不得出京的,所以高大人也吃不准今次武卫营现身雍州到底是否是奉旨行事,又不便为此向太子求证,索性直接一道奏折上到圣上那里,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老爷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个道理,王管账的分析的很精要,老高就是这么想的。”

花生狐疑的看着王动,“姓王的,你好似对官家的事知悉的很清楚啊?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老爷一震,慌忙朝王动使眼色,王动却笑,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小姐真是记性好忘性大,从前你不是相亲过一位王潜王大才子么,他正是我堂兄弟,其人在长安为官,给太子殿下做僚属,小人时常听他闲扯些有的没有的,自己也学来几分,在大小姐面前卖弄,倒把大小姐唬弄住了,可见大小姐当真是个没见识的人呢。”

花生不怒反笑,学着王动的样子,慢吞吞的说道:“这话说的在理,我就是因为没有见识,所以请了你这么个黑云罩顶的下流种子当管账先生,你就是因为有见识,所以才会投靠到我门下听凭我差使。”

王动直了眼,一时之间居然没找到反驳的言辞。

老爷却是大奇,随后就笑得合不拢嘴,瞟了王动一眼,没口价的赞美花生,“只不过一日不见,我家妹子口才大有长进啊。”

王动摸了摸鼻子,无言苦笑。

花生好不得意,横了王动一眼,道:“发什么呆,还不给我老实看账,等着我抽鞭子么?”

王动抑郁的挠了挠头,低声咕哝道:“怜我薄命至此,伤心不见成名,看花忆梦惊春,借酒浇愁无痕。。。”

花生哼了一声,拣起桌上一只笔筒就朝王动头上砸过去,“叽歪什么呢,再唠叨哭诉,大小姐立刻宰了你炖汤喝,一身懒骨头的穷酸汉子,干活不过二两重,牢骚倒有一大堆,我请了你回来做管账,可真是看走眼。。。”

絮絮叨叨,啰啰嗦嗦,念叨半晌,王动只不做声,手里把玩花生先前砸向他狗头被他闲闲接住的笔筒,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看账册,一边偷眼看花生粉嫩颈项,思及那处挂着自家的玉牌,不知怎么的就觉着没来由的高兴,一点笑影因此遮掩不住,悉数爬到眼角眉梢,让他向甚沉静隽秀的眉目也生出了波光。

老爷将两厢情状看在眼里,心下甚是欢喜,却又有些不甘,比起文落雕的阴柔和深沉,他始终还是更中意武龙图的刚阳和果敢。

老爷轻咳了一声,四下看了看,“裘太平呢?”

王动怔了怔,飞快的扫了老爷一眼,幽暗的瞳仁深处光华一闪,沉吟着没做声。

花生沮丧的说道:“昨儿一大早就走了,彼时我在睡觉,你不在家,姓王的也没帮忙留一留,直接就送走了。”

老爷惊讶的问道:“他去哪里了?”

花生叹了口气,软塌塌的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他没告诉我,只留了封信,说要是我想联络他,就找姓王的。”

老爷扫了王动一眼,沉吟了阵,问王动道:“这么说来,王管账的是有办法联络到他的了?”

王动没作声,一双犀利的黑瞳扎也不眨的望着老爷,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算是,只不过太平喜欢清净,临走时候嘱咐我,没有紧要事,不要去打扰他。”

老爷哦了声,敏锐的察觉到王动似乎是有点不悦,当即就住了口。

只有花生浑然不觉,痴痴呆呆的说胡话,“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在雍州可真是不好玩呢。”

王动好整以暇的笑道:“如果小人没有记错,太平在雍州似乎也没多少时候和大小姐玩耍的吧?他和大小姐说过的话加在一起,怕还没有小人半天和大小姐说的话多呢,怎么就让大小姐恁挂念了?”

花生白了他一眼,恨恨的说道:“你能跟他比么,人家是谪仙下凡一般的人物,寻常如我这种小女子,能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已经是三生有幸的雅事,你呢,你不过是只泥水地里的一只土狗,又懒又馋又刁滑,獐头鼠目,蛤蟆腰身,跟你说一句话都是多余!”

王动气得笑出来,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这要换在从前。。。”

花生冷笑了一声,跳到椅子上,隔着两张桌子各据一方冲王动叫嚣,“从前怎么了?”

王动瞪着花生,半晌复又泄气,老老实实的龟缩回椅子上,忍气吞声的说道:“这要换在从前,我比现在还更不如呢。”

花生险些笑出来,慌忙绷住脸,趁机再下一城,“你知道就好。”

老爷也忍俊不禁,笑着拉了花生从椅子上跳下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小妹子,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王动白脸抽搐了两下,抓起桌上一团雪白的宣纸塞进口中,狠狠的咬住。

正巧朝恩拿了茶点进门,见状笑着说道:“连纸头也吃,王管账的竟饿成这样了?”

王动口中塞着纸团,说话难免口齿不清,“我心中悲愤难言。。。”

朝恩抿嘴微笑,将手上托盘安置到花生桌子旁边,倒了一盅热腾腾的参汤,端到王动跟前,笑着说道:“大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中听,心地却是好的,王管账的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她小孩子一般计较,喝了这碗参汤,暖暖身子,顺顺气。”

花生大感不满,“朝恩你要搞清楚,参汤是灶房熬给我喝的,做什么端给姓王的,你是谁家的丫头,做什么要向着外人?”

朝恩将参汤放在王动桌上,又手脚麻利的另给花生盛了一碗,陪着笑好言好语的说道:“灶房说今天水掺多了,是以参汤熬出有多,我想着王管账的昨儿受了伤,所以就分他一碗,大小姐要是不乐意,我下次不再分他就是了。”

倒让花生不好意思,“我也没说不分给他。。。”

这时王动突然插了一句,“朝恩,你怕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办吧?”

老爷和花生都愣了愣,及至反应过来,齐齐看向朝恩,问道:“是什么事?”

朝恩苦笑,低垂着头,踌躇了阵,说道:“奉恩那丫头,自打上次见到裴家那位小公子庭御大人,就好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老爷沉吟了阵,说道:“我上次已经劝过他,裴家那小公子一般人最好不要招惹,她竟是没听进心里去。”

朝恩叹了口气,“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不知所以,不知所踪,原也是常情,我每日见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当真是万分的难过。”

王动说道:“所以你就打算求我帮忙?”

朝恩点了点头,“今天早上有人给奉恩送来一封信,是满堂娇的丝丝姑娘写的,奉恩拆开看过,就魔障了。”

花生心下一沉,“丝丝在信上写什么了?”

朝恩迟疑了阵,小心翼翼的说道:“丝丝姑娘不知道从哪里获悉奉恩恋上裴庭御大人而不可得,就写信告诉奉恩,说裴庭御大人和她乃是近交知音,只要奉恩能够说服王管账的每三日到满堂娇和她一会,她必定会在小公子跟前替奉恩多多的美言。”

大小姐对王管账的有心思,她自己或许不知道,朝恩却是知道的,所以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不住观察花生脸色,只等大小姐脸色一变,立时打住不提,哪想到一番话都说完了,花生仍然不见火气爆发,倒让朝恩疑惑了。

花生沉得住气,王动那厢却变了脸色,冷冷说道:“她倒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了。”

老爷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位丝丝姑娘袖子很长啊,我们庆丰园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眼皮。”看来得空要清洗下园子了。

朝恩见王管账的动怒,也觉着自己是逾矩了些,连忙说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着实让人为难,所以已经打压过奉恩。。。”

却听到花生幽幽的说道:“有什么好为难的,不外就是每三日去一趟,举手之劳就可以玉成奉恩的美事,何乐不为?”

朝恩和老爷都是心下一喜,只不过这喜法又有所不同,朝恩喜的是自家妹子相思有救,老爷喜的却是花生到底还是喜欢裘太平多一些,对王动终究没那么上心,让他老怀大慰。

王动心下五味陈杂,只有他一人隐约猜到了花生赞同他去满堂娇的真正原因,皆是因为她心中那桩秘密而起,一时真想仿效花生跳起二十五丈高用力摇晃她小小的沉重的脑袋质问她修理她,又想将她小心抱在怀中软语温存的安慰,可是想到昨日不过蜻蜓点水点了她那秘密一句话,已经激得她失了颜色,好不容易遮掩过去,如今又怎么敢轻易提起?

千般念头在心上翻滚,来来回回几番思量,末了出口的却只有叹气,“听大小姐的意思,是要让小人为着奉恩的幸福去出卖美色?”

花生忍不住笑出来,瞪着王动,“那位柔波姑娘品貌不俗,人家肯点你那是看得起你,不要不识好歹,再说了,一只癞蛤蟆腰身的下流种子,你有什么美色可出卖的?”

王动苦笑,愁眉苦脸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小人是良家的本分人,时时流连青楼,传扬出去,名声多么难听,日后可怎么娶得到正经人家的闺秀做妻子?”

见花生脸色越发的不耐,又慌忙话锋一转,“可是既然大小姐开了金口,不要说是每三日去逛青楼,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甚或更千难万难的事,小人也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花生哼了一声,问朝恩道:“奉恩她人在哪里,你去找她来。”

话音才落,就听到门外边传来一声小猫叫,“大小姐,我在这里。”

怯生生探头进来的,不正是奉恩是谁?

两日辰光不见,秀气的孩子面色憔悴不少,看来也真是备受煎熬。

花生冲她招手,“奉恩,过来。”

奉恩羞怯的笑,撇着身子顺着墙根儿溜到花生跟前,拉着花生的手,还没开口,自己眼圈先红成一片,“大小姐。。。”

花生拍了拍她的头,握着奉恩的手冰凉,声音却十分平静,吩咐王动道:“姓王的,你听好了,今天下午你就去满堂娇找丝丝姑娘,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三天之内,你把裴家那小公子弄到奉恩跟前,三个月之内,我要看着奉恩嫁进裴家做新妇。”

此言一出,老爷和朝恩奉恩等都愣在当场。

“花生妹子。。。”

“大小姐。。。”

王动眼睛发直,瞪着花生,“大小姐,你不如索性直接杀掉我?”

花生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我杀掉你,谁来替我跑腿办事?”

王动无言以对。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当天下午,花生亲自到账房,飞起无数脚将死赖着不肯出门的王动踢到大街上,“记着我的要求,要是事情没办成,你也不用回来了,自己找个歪脖子树了断。”

王动啼笑皆非的坐在街边的地上,仰望着面前趾高气昂叉着腰身吆喝他的花生,冬日金色的暖阳照射在她娇小的身上,花生周身发着光,乌黑的头发镶嵌着金边,在王动眼中似近还远。

文落雕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走进这个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姑娘心里?

如果玉成奉恩和裴庭御是她心所愿的,那么,做成这件事,是不是就可以撞开她的心防?

我似乎应该试试看?

王动笑了笑,慢吞吞的从地上站起来,仔细细细拍打过全身上下,确定自己是一尘不染的了,又摸了摸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的了,这才对花生说道:“知道了,大小姐。”

花生挥了挥手,示意王动赶紧走,“早去早回,账房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做,另外老爹发话要你今夜说新书,是他刚刚才写的文本,依照你那耄耋老汉的记性,没有一两个时辰是不要指望背下来的。”

王动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愤愤的申辩道:“想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古诗,八岁熟读古圣贤文,人人赞我天资非凡,过目成诵。。。。。。”

花生不耐烦的大喝一声,“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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