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曲木忌日影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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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姐姐。”德恩脸上的笑与这萧瑟的秋日光景很不协调,却是美好的。

佟未福身,先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德恩忙得扶起来,连声道:“我们进去说话,我很想你。”说罢便挽了佟未往屋子里去,一路上只听得她讲,“别叫外头的人瞧见了,她们都以为我在生病,其实我早就好了……”

佟未皱了皱眉头,进屋后方问:“公主真的全好了?”

“我本没有生病,为什么会不好?”德恩言语轻快活泼,显得极高兴。此刻她的头发还没梳好,便自己坐下来让如宝接着做发髻,招呼也佟未在一旁坐。

这一切与佟未的想象大相径庭,她一直以为今日会见到一个艾艾怏怏的公主,而自己也准备下一大车的话来安抚她,眼下看来,都不需要了。

“公主,弄好了。”片刻后,如宝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她将德恩的乌发在脑后绾成半月状,一溜珍珠点缀其上,左鬓贴了黄色鲜菊,髻尾一支步摇,垂下的流苏里混了金银线,摇曳间绚烂生辉。

今日的德恩端庄、高贵、笑得灿烂,已然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公主,不知为何,佟未很自然地想到那一句“女为悦己者容”。

“请夫人与公主小坐片刻,您一定也没用过早饭吧,如珍那里正在做,一会儿我们就送进来。”如宝笑盈盈地说着,亦和那日刚从暴室回来时大不一样。

待如宝离去,佟未满是愧疚,“那段日子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很对不起。”

德恩笑得眯起了眼睛,仰着头一脸的幸福,轻松地告诉佟未:“如果是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换来了而今的幸福,我不怨,真的不怨。”

佟未面上笑着,心里则大抵明白,定是恒聿做了什么,才让这个小公主又“活”了过来。

德恩又感慨,“延叔他对我太好了。”说着脸色略有黯淡,握着佟未道,“其实我很怕回这个家,甚至怕一个下人看我的眼神,我怕……”她说着忽而停下来,因为不确定佟未是否知道恒嫦死亡的真相,更因为恒聿叮嘱自己,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被皇室隐匿的真相,故而犹豫,犹豫是否要告诉佟未这些。

佟未心中明白,面上却不点破,只笑着说:“恒家的人都很好。”

德恩想了想,还是不打算提自己错杀恒嫦一事,只是像个成熟妇人那样叹了口气,“我那两个嫂子,分明是我的堂姊表姐,可好像都不怎么盼我好,如宝如珍偶尔私下说些外头听来的话,实在是叫人无法受用。仿佛在她们看来,如今我没有了母后的照顾,就是一只落魄凤凰……”

“你想多了,何必理会……”佟未有些心不在焉。

德恩却兴致盎然,“是呀是呀,延叔也说叫我别与她们计较,将来总是要分开的。”她拉着佟未叽叽喳喳说了许久,直到如宝如珍送来早膳,她才关了话匣子招呼佟未一起吃东西。

见如宝和如珍知趣地退出去,佟未更起身来将门掩上,那里德恩舀了一碗白粥,正说着:“未姐姐你快来吃一点……”

佟未却敛了笑容一脸的严肃,缓缓走到她面前,低沉着声音说:“公主,我们不着急吃东西,我来……是有事相求。”

德恩那要送粥入口的手停在了半空,慢慢将勺子放下,深呼吸:“你说吧。”

于此同时,皇宫朝房内文武官员济济一堂,但等候许久仍等不到内侍前来宣旨上朝,有一个官员嘀咕了一声,朝房内瞬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议论起今日早朝的怪异。几位王爷皇叔将内侍吆喝来,问道:“皇上龙体不适吗?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那内侍唯唯诺诺,看模样是有话不敢说,只是弯腰点头,一口一个“不知道”。

其实,皇帝早已不在朝内,眼下能见到他的,唯有被软禁于军机处密室的容许。

一大清早,密室的桌案上已放了美酒杯盏,皇帝悠闲地坐在窗前,他尚没换下的龙袍于秋日阳光中金光熠熠。

“皇上,您的酒。”容许斟满一杯酒,递了过去。

“不喝了,这酒不好。”皇帝摆摆手,叹了一口气,“也是,这地方能藏什么好酒。”

容许默默地将杯子放回原处,其实对于皇帝,他的忠心只构建在国家之上,如若为了皇帝这一个人去赴汤蹈火,他未必肯屈从。不过时常与这位天子打交道,容许很明白,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只因他们与世隔离立在云端,他的苦恼便不能为天下人所知,甚至是他骨肉血亲和最爱的女人。诚然,这样的皇帝,又大多是以国和民为重,把江山社稷看得比皇位更重。眼前这个,虽然不是最好,但终究能让容许为他戎马一生。

“容许啊!”皇帝又悠悠地叹起来,“你跟他们就是不一样,你不多话,安静,善于倾听。若是他们,此刻不会再斟酒给朕,只会说,大清早的不宜喝酒。做皇帝逍遥?呵呵……朕仿佛几辈子不得逍遥了。今日好,让那帮大臣等吧,好好地等。”

皇帝今晨发了许多牢骚,更说了许多心里话。容许记得幼时父亲如是告诉自己和大哥,他之所以顶着世袭的爵位却仅甘愿窝在祖宅无作为,只因为他不想和皇帝有太多往来,他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悬系在君臣的交情上,那里才是距离死亡最近的所在。

可偏偏,自己因为想远离家庭而成为了皇帝的重臣,那些日子,父亲每每看自己,眼神里都多几分忧虑。

“容许,朕夸了你半日,缘何你连谢也不谢?”皇帝说着,转过来看了眼容许,不由得笑,“罢!不为难你,不必谢,因为你不喜欢别人夸你,不过……随便说些什么吧,朕闷得慌。”

容许抬了抬眼,又垂下,语速平缓,“臣以为,皇上是在为太子殿下忧虑。”

“呵!”皇帝冷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得就是你们这些人。做皇帝的,对尔等人才,当真又爱又恨。”

“臣惭愧。”

皇帝不以为忤,又接着道:“谁叫他有那样一个母亲!”他长叹,叹息中是多味情绪混杂,难辨难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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