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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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卉的恸哭唤醒了心内生的希望,这一夜,她睡得很沉,没有梦。

因为放不下,佟未这晚没有回娘家,一直守候在小姑子的身边,伴着她一同入眠。

翌日,雨卉先醒,忽而发觉嫂子隆起的腹部有微微的翻滚,知道是她的小侄子也醒了,不禁把手放在嫂子的肚子上,温柔地说:“好孩子,姑姑是不是很没用?”

佟未被惊醒,见雨卉气色好了很多,放心不少,慢慢坐起来,复将雨卉的手放在肚子上,笑道:“爹爹不在跟前,姑姑可不能不理咱们呀。”

雨卉心里发酸,含着泪笑:“嫂子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好!”佟未应了一声,可自己却忍不住落泪了。眼前这个花儿一样的女孩子,为何命运如此坎坷,但愿上苍怜悯,让她将来的生活能过得幸福。

“吱……”一声,房门打开,紫兰和采薇从外头进来,见两位主子都醒了,忙张罗丫头打热水来预备梳洗,因听雨卉说饿了,紫兰竟高兴得哭了。

周红绡适时从厨房送来点心,这几日她亲手为女儿做了多少食物,今日总算见她吃一口,喜得无可不可,转身要去向冯梓君禀报时,忽听女儿在背后喊自己“娘”,愣愣地应了后,躲到门外去抹眼泪。

“娘瘦了好多,其实我知道她一直都是最爱我的人之一,可是从前总恼她不自爱,跟着老夫人瞎搀和。如今转眼就要嫁出去了,我一边放心不下,一边才发现自己舍不得。”雨卉缓缓喝着米糊,对一旁的佟未道,“往后,还望嫂子多多照顾她,我娘她本性不坏的,只是迫于无奈。”

佟未笑道:“我当然知道二姨娘是好人,毕竟她是你的亲娘呀,若不好,如何生得了你。”

“是呀!”雨卉笑了,看着佟未的肚子道,“如此看来,我那小侄子就更好了。”

“随我才好,随你哥哥,大木头一样。”佟未说着,忽而想起钟子骋在雨卉口中是“大笨钟”,担心她因此勾起伤心事,刚要改口,却听雨卉说:

“女孩子随嫂子,男孩子自然还是随我哥哥好。”雨卉抬头看佟未,见她略有紧张,虚弱地展开笑颜,“嫂子不用太担心我,这辈子总不见得永远不提他,我是哥哥的妹妹,我该振作的。”

“这样最好。”佟未说,又想了想,才问,“很快就要到二十二,你做好准备了吗?”

雨卉无言,手中的勺子一遍又一遍地搅着碗里的米糊,半晌才回答嫂子:“我要为子骋活着,我不能让别人对他有所怨念,我会好好嫁给太子,好好地活下去。”

“原来我对恒聿,真的不是爱。”莫名地,佟未心里冒出这一句话,心里那一点点许久没能释怀的情愫,随之消失殆尽。

于是,日子一天一天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佟未仍旧回到了母亲身边,每每独自一人凭窗而坐时,总会想起和丈夫在一起的嬉笑怒骂、点点滴滴,欣然之余,不免思念成伤,唯恐爹娘采薇担心,有泪也不敢流。

这一日已是四月十五,佟未午后坐于庭院里晒太阳,想起宥园里凌乱无章却自在随意的美景,心里念着嘴上便说了出来:“相公,如今你在哪里?好想再和你到宥园小饮。”

采薇正巧从身后过来,见小姐难过,想了法子哄她想些别的事情,说道:“宋**奶也缺心眼儿的人,算算日子娃娃都快满月了,怎么也没有人送个信进来,叫我们好想念。刚才去夫人面前给你拿东西,还听她和**奶念叨说她的干女儿不知好不好。”

佟未笑道:“我也想她了,这一别还不知何时能见,你说相公此次带兵远赴边疆,云峰是不是也要去?可怜阿神才生养,也要饱尝别离之苦。我们俩姊妹,终究是无可奈何的。”

“你又自怨自艾起来,想想二爷对你多好,你在他身边时多快活?虽然时间总不太长,可你知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多少夫妻是貌合神离,没有感情,没有话说,一辈子客客气气地过下去呢?知足吧!”

“知道啦,啰嗦。”佟未嗔笑一句,果然心情也好了许多。

见采薇躬着身给自己换茶,纤腰上系着的香囊微微晃动,越发显得蜂腰纤柔、灵巧动人,再看她脸上长睫忽闪,专注的神情中透着一股温柔娴静的美,不禁啧啧赞叹:“才发现,我们薇儿是这样一个美人胚子。”

采薇一愣,尚以为小姐拿自己打趣,哼了两声,端了一碗养胎茶给佟未,“将来我也嫁出去了,看你还拿谁取乐。”

佟未跟着问:“嫁人?嫁给谁?”

采薇自觉失言,羞得满脸通红,不想再理会佟未,转身要走,只听小姐在后头道:“我那小叔子如今真是越发叫人刮目相看了,一边把那间小铺子开得红红火火,一边又开始为家人着想,你知道他这一次出去是去哪儿吗?”

采薇难抑好奇心,认真地转来问原因。

佟未见她着急,也不忍心再逗,说道:“我也是听雨卉说的,她说她三哥替她找钟子骋去了,要将子骋的灵柩送回家乡,不叫他一个人孤零零客死异乡。你说,这样的哥哥,是不是很好很贴心?”

采薇听得眼圈都红了,一来可怜雨卉,二来悼念那钟家小哥,三来,感慨于容谋终于愿意做心里想的事,而不再浑浑噩噩,做那个不真的自己。

可是,采薇不是傻丫头,她明白的事情未必比佟未少,理了理托盘里的茶杯,垂着头对小姐道:“我心里很明白的,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知道该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不该我有的,我不会强求。”说罢冲着佟未灿烂地一笑,转身走了。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地包容着自己,佟未不禁感慨:倘若世人都能得偿所愿,该多美好。

抬头望天,不禁神伤:不知相公所在,能不能晒到太阳。

此时,容许正带着恒聿、子驰一路往南而去,日夜奔波马不停蹄,只是三人很少说话,即便有话,也仅是容许和子驰说,或子驰与恒聿说,容许同恒聿两人一路沉默,所说的话,十指可数,子驰知道将军的脾气,也没有多问。

三人行至一小镇,因天气阴沉似要下雨,念一路劳累,便找了家客栈歇下了。此时三人正坐在一起吃饭,容许特地给子驰要了一壶酒解乏,自己则一口不碰。

子驰喝了酒,话儿渐渐多了,乐呵呵笑道:“也不晓得那小子考学如何,听说凌云书院里的学生都是卓尔不群的儒雅才子,这粗糙的黑小子在里头,岂不是很扎眼?”

容许笑了:“有这样的弟弟,很骄傲吧。”

子驰憨憨地笑着,红润的脸上溢满了幸福,“爹娘死得早,我总担心不能完成他们的托福将这孩子培养成人,可老天待我钟子驰不薄,让我遇到了将军您,又让这孩子生来争气好强,哈哈……我钟子驰造化啊。”

恒聿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这一次他是随同容许赴边关担当谈判使节,行军打仗与他毫无干系,只有在谈和时才会真正起到作用,可他明白自己的脾气,只要容许不阻拦,就是做一个小兵士,他也愿意。只有在战场上肉搏杀敌时,才可能抛开一切做回真正的自己,他太渴望那种感觉。

“我们先回杭城与云峰会和,然后取道湖州至宣城运载兵器,再赶赴黄山,我定圻三军此刻均隐匿在黄山之内。”容许说着,对恒聿道,“驸马不必跟着我们绕弯走,到达杭城后,您直接去黄山等我们。”

恒聿颔首,微笑回答:“军命如山,我明白,一定在黄山等将军来。”

容许微微一点头,又不说话了。他不愿在一些没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心思,有空闲不在脑中策划战事时,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妻子身上,只要一专注,就好像能看见未儿在面前灿烂地欢笑。偶尔自己也会笑起来,而后一边幻想回家后妻子与孩子一起立在门前迎接的情景。

相比之下,三个男人中最失意的一个便是恒聿,子驰有妻儿弟弟可想念,容许亦时时不忘他的娇妻,可恒聿却一心只想上战场,他不想回去看见父母,更不想面对德恩。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究竟是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而答案往往很一致——自己。

大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店门外的青石板路上,不绝于耳的“哗哗”声引得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酒杯,个个转头看着外面的雨景和慌乱奔跑的路人,各人有个人的世界,幸福与否,都在心里。

这边厢大雨如注,京城却依然骄阳绚烂,德恩从自己的寝室出来,想去给母后问安。德恩知道深宫的日子大不如从前,自己已是出嫁的女儿,再也不能像以往在宫里四处游玩,尽情挥洒小公主得天独厚的骄傲。况且宫中之于自己的传闻颇多,她除了幽闭在自己的寝殿里,当真哪儿也去不了。

带着如珍如宝缓缓走在回廊里,另一侧同时走来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精致的锦盒,德恩闲来无聊,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本宫替你送到母后面前吧。”

小太监恭敬地答:“内务府新送来的香料,娘娘最喜欢的那种,要特制才行。从前的快用完了,又赶着做出来的。”

德恩顺手打开,一股幽香从蜡纸下透出来,闻着有些不适意,便也懒得打开那蜡纸,说道:“交给如珍,你玩儿去吧。”说罢提了裙子入殿,往母亲的寝室去。

自从那日听见母亲和嬷嬷的对话,德恩这些日子常常细心留意母后的言行,可却再也没发现她的言词行动里有对丈夫的不满之处,且瑜贵妃那边日日推病,不仅宫门紧闭,越发连六宫事务也交付其他妃子打理,更莫说唤自己去商量这些了。可这件事一日得不到解决,德恩就一日不得安心,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延叔说,她绝对不要丈夫一去不返。

蒋皇后见女儿来,展了温柔的笑脸,说道:“听说容小姐病好了,婚礼不必延期了。我还想着你母妃是不是着急这件事病倒了,如此她可该放心了吧。”

“是啊,好事多磨,相信太子哥哥的婚礼能顺顺当当地举办。”德恩说着,坐下,转头看如珍将香料交给母亲的宫女,那宫女忙不迭地在香炉里点了一把。

“今日御膳房送来几道江南点心,我嫌甜不入口,你一会儿挑几样好的送去瑜贵妃那儿,问一问身体如何,说母后也问候她。只是我这里身子慵懒,不便在宫里走动,就不去看她了。”蒋皇后悠悠地说着,细细端详女儿的脸,笑道,“霖儿,母后瞧你最近总有些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担心驸马?”

德恩心中一紧,诺诺地点头,勉强笑着说:“儿臣什么心思也要不过您的眼睛。”

“傻孩子!”蒋皇后嗔笑一句,继而细瞧女儿半刻,仿佛意味深长的说,“往后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将来我们霖儿一定不会再为驸马操心了。”

德恩心里大慌,努力强迫自己在母亲面前笑,“母后再说,儿臣要不好意思了。”

“傻丫头。”蒋皇后大笑,忽感乏累,对女儿道,“去吧,去替母后看看瑜贵妃。”

德恩如欲大赦,忙答应下,带着如珍等捧了点心出去了。

嬷嬷端了碗汤药来给皇后,笑道:“但愿驸马这一次回来,能真心真意待咱们公主。”

蒋皇后笑而不语,接过药碗喝了一口,正闭目让那药汁缓缓从咽喉流入身体,突然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地绞痛,胸口一闷,气堵在咽下上不来,慌张中奋力一咳,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洒在了乌黑的药汁里。

一声清脆,蒋皇后手里的药碗摔在了地上,细瓷四散。

“娘娘,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嬷嬷大惊。

“咳咳……”蒋皇后又咳了几声,嘴角再次溢出黑血,她厉颜冲着嬷嬷道,“不许声张出去,不能叫任何一个人知道。”可话刚说完,又是“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

“不行,奴婢不能听您的。”嬷嬷吓坏了,转身就朝外面跑,嚷嚷着喊太医。

蒋皇后已无力阻止,视线愈发模糊,昏沉沉,只见那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

德恩这里才走了半程,就被宫女追上拦下,得知母亲呕血,德恩惊慌失措,拔腿就往回跑。继而太医陆陆续续进出坤宁宫,皇后暴病一事,一时间传得后宫皆知。

皇帝得知后也姗姗而来,进门时见江玉娴陪德恩坐在一侧,孩子嘤嘤哭泣着,不禁问:“怎么,皇后不好?”

江玉娴难过地点头,放开德恩,来到皇帝面前,低声道:“太医说,怕是好不了了。”

德恩听见这句话,一时悲痛,放声哭了出来。

“朕进去看看。”皇帝也无可奈何,也不想喝止女儿悲伤,便独自进殿去。

德恩起身来相送,正抹着眼泪转身过来,却好像看见笑容有一瞬间在母妃的脸上出现,那笑,甚为得意。

江玉娴尚未察觉,反热情地上来哄德恩:“好孩子,母后不会有事的,别太难过。”

“是……”德恩无力地应了一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的人,是这样陌生。

于是,皇后重病的消息自宫内传出,礼部着钦天监测算星象吉时,上奏皇帝谓:皇后染病,凤鸾星横冲,皇室子弟七七四十九日内不宜婚嫁,否然将冲撞帝王紫微星象,动摇朝廷根基。

皇帝对此深信不疑,旋即下令,太子婚礼延后举行,何日待定。

朝野哗然。

容府内,周红绡知道这消息,连忙来告诉女儿,说道:“你放心休养吧,不急着行礼了。”

虽然这婚礼终究要举行,可不赶着眼下就办,雨卉到底松了口气,答应母亲后,便继续低头绣她手里的活计。周红绡看着,那是一块素白的丝绸,女儿正用黑线细细地描绣翠竹花样,做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不敢打扰她,周红绡默默地退出去了。

房门被合上,雨卉拆下了手绷,将那柔软的丝绸捧着,慢慢走到穿衣镜前,双臂轻抖,素白的绸缎被撑开,继而轻盈地落在了雨卉身上。

镜子里的容雨卉,一身素白,或见尚未绣完的翠竹若隐若现,纯净之中,浓浓地哀愁四溢。

“子骋!”轻轻唤了这个名字,雨卉再一次陷入悲恸。

入夜,今日的金陵城也下了一场大雨,凌云书院内,学子们上了晚课,纷纷回生舍歇息。清秀儒雅的年轻子弟们,穿着洁净的白色广袖深衣,举止间衣袂飘飘,言行里书卷气浓。凌云书院不愧为天下第一学府,一切竟在其中。

此时,一个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学生最后从课堂里出来,他就是此次择生考学的头一名,而凌云书院素昔有惯例,头一名的学生,需打扫课堂一整年。为的,就是戒除此等优秀才子的骄气。但先生们很快就发现,钟子骋这个孩子,身上从来就没有骄气。

“钟公子。”一个书院的年老侍者来到钟子骋身边。

“向爷爷,您喊我子骋就好了。”钟子骋笑着,帮着向老拿手里提着的水桶,又问,“向爷爷找我有事?”

向师傅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书院是有规矩的,除了初一、十五外,学生是不能接待访客的。今日是十五了,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书院外有一个少爷找您,好几天了,碍着规矩我不能告诉您,也不能放他进来。问他是谁,也不肯回答。钟公子,您自己去看看吧。”

“好,麻烦您了。”钟子骋应下,先回生舍放了书本,换下上课时穿的白衣,便匆匆来到书院大门。

向师傅也到了,见钟子骋来了,忙向书院外的一个男人喊:“这位爷,我们钟公子来了。”

子骋望过去,不禁愣了,缘何这个时候,三爷会来到金陵?

容谋立在门外,衣袍的下摆湿了一大片,大概是白日里淋雨所致,一见钟子骋好好地立在面前,可谓心花怒放,跑上来重重一下拍在子骋的肩头,大笑:“好小子,好!好!哈哈哈……”

子骋一脸莫名,不知这位三爷,又闹得哪篇文章。

“怎么样,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容谋说。

子骋见容谋一身狼狈,说道:“还是先陪三爷去换身衣服,您这样会着凉。”

容谋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一边拉着子骋往外走,一边乐呵呵笑:“来,我们边走边说,好多故事呢,这辈子我算开了眼界了。”

钟子骋莫名地跟着三爷离开了书院,对于京城所发生之事全然不知的他,不知听完容谋的“故事”后,会作何反应。

数日后,蒋皇后的病不见有任何好转,依旧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清醒时痴痴呆呆,睡梦里喊打喊杀,因有钦天监凤鸾星横冲一说,人们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冲煞了皇后。

德恩连日照顾母后,少食少眠,形容憔悴神色戚哀,还要应付妃嫔们的寒暄问候,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可看看自己身边,除了如宝如珍还能信任,谁还值得托付?

“公主,贵妃娘娘来了。”嬷嬷悄悄地进来告诉德恩,江玉娴前来探望皇后。

“请娘娘进来。”德恩说着,起身扶了扶发髻,挽上披帛迎接出来。

江玉娴款款进来,见了德恩便道:“好孩子,你瘦了很多。”

德恩含笑点头,默默地将母妃引到母亲床前,只听江玉娴叹气:“这些御医平日自视医术高明,真正要用时,一个个都只会摇头,实在气煞人。”

“母妃息怒。”德恩礼貌地说着,“母后今日好一些了,方才醒来吃了碗药了。”

“如此最好。”江玉娴叹,又温柔地抚摸德恩的面颊,心疼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一些事总有宫女去做,你但凡尽点心就够了。你若累病了,姐姐她会心疼。”

“儿臣明白。”德恩垂着脸,并不看人。

江玉娴也不愿久留,又嘱咐宽慰几句便要走了,德恩一路将她送到宫门外,犹豫取舍许久,终于开口问:“母妃,延叔那里,您查得如何了?”

江玉娴一愣,她似乎是忘记这件事了,忙得转了脸色,笑道:“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母妃着人去军机处问过,奈何这一次他与容将军的行迹是最隐秘,什么也问不出来。不过,也不曾听说宫里有什么人被派出去做什么,大概那件事,纯粹是你听岔了。”

“可是……”德恩欲言又止,那日母后曾说自己将来都不会再操心,难道言下之意,并非如自己所想像?

“好啦,不要多想了。”江玉娴敷衍一句,便带着宫女坐轿子离去。软轿行至半程,江玉娴忽而对外头的近侍道:“传话出去,让他们做得干净些。”

“是。”侍者应诺,与软轿渐行渐远,继而另取小路,往宫外去。

这一边,德恩正要回母亲身边,老嬷嬷忽而叫住了公主,神情悲伤而愤怒,咬牙道:“这一回娘娘是被人害了,娘娘素昔喜欢闻香,却不知这香料里有毒。”

德恩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嬷嬷;“嬷嬷,您可不敢开玩笑啊。”

老嬷嬷恨得不行,颤抖着嘴唇说:“除了刚才来的这个假模假样的瑜贵妃,这宫里还有谁会算计娘娘?娘娘几十年在坤宁宫安分地住着,不与她争不与她抢,她为什么还要这样歹毒?可恨我找不到证据揭发她的恶行,不然一定要上告皇上,叫她碎尸万段。”

“嬷嬷,你莫胡说,就算是香料有毒,你也不能证明是瑜母妃做的。”德恩虽然这样说,可她自己好像也不信了。

老嬷嬷流了泪,恨恨地说:“我知道我一个老奴婢是扳不倒她的,我也想好了,如果皇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豁出老命,也要让江玉娴给皇后娘娘陪葬。她想做太后?去阴曹地府做吧。”

德恩两耳嗡嗡地响,她漠然地转身朝母亲房里去,一边走,心里便不断地拷问自己:德恩,是不是你害了自己的母亲?德恩,是不是你亲手害了自己的母亲?

一晃,日子到了四月二十二,本来这一日当是太子大婚,可因为皇后病重,婚期便无限期地往后推延了。其他尚可,唯独册封恒姮为太子妃的圣旨也迟迟未下,让江玉娴很心焦。其实皇帝已经松口,但只要不颁布,就随时可能变更。江玉娴之所以要恒姮来做太子妃以至将来做皇后,完全也是为了儿子将来考虑。毕竟恒家,靠得住。

这晚京城下起了大雨,甚至电闪雷鸣,叫人看着心颤。江玉娴正准备拆了发髻就寝,宫女突然从外头进来禀报:“娘娘,皇后不好了。”

“怎么不好?”江玉娴倒淡定得很。

“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啪”的一声,江玉娴手中的玉轱辘落在了地上,愣了须臾,即刻道:“更衣,去坤宁宫。”

此时,太医比任何时候都忙碌地进出坤宁宫,一拨又一拨,就连已卸职养老的御医院士也被请来,可是任谁也回天乏力,到最后,一并连针药都省了,众人只齐齐地跪在皇帝面前,请罪,致哀。

德恩哭成了泪人,她不信母后会死,哭着喊着让太医们再想想办法,将药罐金针弄了一地,皇帝见不惯女儿这般,让众人守候,自己先走了。

江玉娴上来劝慰德恩,却被她用力地推开,众人只当德恩伤心坏了,并未多想。德恩扑到母亲床前,哭着求她再睁眼看一看自己,可是昏迷的蒋皇后毫无反应,除了那残留的一丝气息,便与死人无异。

“出去,你们统统都出去,母后要休息了,不要你们在这里,出去,都出去。”德恩突然跑来驱赶众人,推搡着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反手锁上门,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重新回到母亲身边,德恩泪如雨下,哭哑的嗓子里仍不断地发出呼喊:“母后你别扔下我,求求你别扔下我。”

连续的哭泣让德恩极度劳累,伏在母亲身上哭着,渐渐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感到有人抚摸自己的后背,猛地惊醒,果见母亲睁开眼了。

“母后!”德恩一喊,又哭了。

“霖儿,母后大概要走了。”蒋皇后似乎是回光返照,说话喘息平稳如常人。

“不要,母后不要走……不要走。”德恩痛哭。

蒋皇后缓缓喘一口气,却笑了,“傻孩子,母后早晚都会走,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我的外孙。霖儿,恒聿是个好男人,有一天他觉醒了,一定会对你好的。你要耐心地跟着他,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德恩不答应,哭着央求:“我不要,我谁也不要,我只要母后,母后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蒋皇后也泪眼婆娑起来,伸手摸过女儿每一寸肌肤,这是她一生的心血和寄托啊,可自己等不到看着她幸福,等不到她成为母亲,自己就要走了。与江玉娴的斗争没有硝烟,却一直持续了几十年。最后,自己还是失败了。也许当初不害她小产,就不会树敌,更不会让自己几十年过着明争暗斗的痛苦生活,甚至,牵连女儿……

想着想着,那些曾经殒命自己手中的妃嫔一个个跑到了面前,甚至是江玉娴那不见天日的孩子。

“不要……不要……不要……”蒋皇后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双手举向空中乱抓,怒目圆睁,形容极其恐怖。

德恩吓坏了,想用力按下母后的手,可母后气力巨大,指甲甚至划破了自己的脸颊,她央求着哭喊着,企图让母亲安静下来,但一切都是徒劳。

“霖儿救我,霖儿救我……”蒋皇后瞪大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喊,终于,一口鲜血自胸膛经咽喉喷出,血染了德恩的脸。

“母后!”德恩疾呼,但,母亲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双目涣散,最后一丝气息在一句“霖儿救我”中殆尽。

“母后,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那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向德恩袭来,她不再扑向母亲哭泣,反而扔下母亲一边痴痴地呢喃一边一步步朝外走。

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狰狞的闪电划破夜空,骇人的轰鸣在苍穹奏响,雨珠争先恐后地砸向大地,更砸在了德恩纤弱的身躯之上。这雨点的力气好大,与肌肤相触,疼得碜人,可是德恩麻木了,一并连面颊汨汨流着鲜血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

“恒聿是个好男人,有一天他觉醒了,一定会对你好的……”母亲的话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德恩明白,母后根本没想害恒聿,母后有今天,错全在自己。

“母后,是我杀了你。”德恩用最后的力气哭出这一句话,随即身体软绵绵地坠落,昏倒在了雨里。

皇后的丧礼在三日后举行,京中所有皇亲官员和命妇无论疾病产育一皆必须到场,论理病者、孕妇忌讳参加丧礼,可死者是皇后,可下命令的是皇帝,且佟未从来不畏鬼神,自然也就无所顾忌。

穿着洁白的丧服,佟未随着婆婆和小姑子一起代表容府进宫致哀,当进入皇后梓宫时,但见允澄与德恩立在众皇子皇女之首,德恩形容憔悴瘦骨嶙峋,只一个月不见,叫人几乎认不得了。

德恩着孝服立于母亲灵下,漠然地抬眼来看治丧的人,眼眸里映入大腹便便的佟未,心里忽然一颤。

如果恒聿的心里没有佟未,如果自己不知道恒聿仍旧心心念念佟未,如果自己不叫母亲察觉对于恒聿的失望,如果母后不迁怒恒聿,如果自己不怀疑……如果、如果、如果……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是,发生了,所有的事情发生了,都因为这个佟未,全因为这个享尽天下福气的佟未。

德恩颤抖着,满怀愤怒地看着佟未,眼眸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突然一个箭步,冲到了佟未的面前。

*

*

今天这章,琐琐是在网吧给大家更新的,这是我屈指可数的几次进网吧,人生地不熟,找到它也真是费了点劲的。

今天琐琐请假在家搬家,可是我坐骨神经痛发作,早上都无法从床上爬起来,更不要说帮忙干活了,于是早上起来后就先来了新房子码字,但网线还没移机,我写完了,也没法儿上传。所以一直等搬场公司搬来东西,看家,又忙忙碌碌整理一些包袱,然后陪前来帮忙的爸妈的朋友们吃了晚饭才带着优盘赶来附近的网吧发文。

我知道,我的更新很不及时,但我一直很明确自己是怎样的态度,我一直都在努力。我不想描述坐骨神经痛发作有多痛苦,搬家有多辛苦,因为有过类似经历的读者一定会有所共鸣,有您的理解,我已释怀。并祝健康。

明日下午电信才来移机,晚上我会如期更新,搬好了,心定了,一切可以慢慢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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