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可以告诉我你的回答了吗？”在一间密室内，冰玄对坐在自己对面的浩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浩渺听得出来冰玄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是很奇怪的，仿佛一件处心积虑已久的计划即将实现，或是胸腔里压抑的某种情绪即将得到宣泄，因而使得自己负重的灵魂得到了解放一般，他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这笑意轻松中带着一丝沉重、从容中带着一丝迫切、沉稳中带着一丝……疯狂！

“要么是你疯了，要么就是我疯了。我的耳朵应该没问题吧？”浩渺充满质疑的说道。

“无所谓，你可以当我疯了。”冰玄眼中毫不遮掩的闪过对浩渺磨叽的不满，“眼下，议和对你来说，不是很需要的嘛？无论眼下的局势。还是罗兰本国的形势。眼下局势，你们困守孤城，而城中虽然有你们提前囤积的各种资源，可到底是有限的，你们兵卒众多，又有城中民众负担，又能经受住多久？我们只需以逸待劳，便可不攻自破。再说说你们国内局势，旧势力作乱，青神天岚罢兵议和，然后青神重兵压境，誓要收复旧土。天岚挑唆并暗中支持戎族再度兴起作乱，你罗兰一时狼烟四起，已无余力征讨我瀚北。想来，你之所以会在阴水兵败后，直接退守瀚州，应该是因为罗兰皇帝浩初的命令吧，他调回了剩余大部分的精锐重机甲部队，然后让你率领剩下的士兵坚守瀚州，已作将来东山再起。”

“哼！说了这么多，可那又如何？你无非就想着劝我主动退兵，好兵不血刃拿下瀚州嘛，我告诉你，别想！”浩渺冷哼一声道，“哪怕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我不甘心，我之前已经在止水之涧体验过一次苟且偷生的耻辱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在耗尽资源前，我就坚守着，等耗尽后，我便屠尽瀚州，然后全力出击，这一次我会血战到底，即便瀚州最后还是守不住，也要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挺狠嘛。不过我喜欢。男人就该这么狠。本来听说你之前弃师逃命，我打心眼里很看不起你的，但现在……我对你的印象好了不少。”冰玄眼皮跳动，牙关咬紧，无视浩渺逐步攀升的气势和眼中徒然浮现出的杀意说道。

然后直视浩渺的双眼逐字逐句道，“我也明确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在乎瀚州，你这么想要，就留着吧。”

这一句话犹如一桶冷水一般瞬间浇灭了浩渺的气势，像个傻子一样，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我代表瀚北你代表罗兰哦，对了，姑且问一句，你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浩渺呆愣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我们现在就可以议和，只需要你点个头。然后我可以将瀚州的地域民众让给你们罗兰，生死瀚北不在过问。但你必须率领剩余的所有罗兰兵众，跟我去一个地方干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一件于我而言意味着新时代来临的大事情，于你而言可以让你名传天下的大事情。走一条只有我知道的秘密路径，去往雪舞之都，帮我屠尽雪舞皇室！”冰玄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充满恨意的血色光芒。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困惑，但不要问为什么。我也许是真的疯了，在你眼里。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而且我有这个能力。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只需要回答我，要不要交易，我最后提醒你一句，知道浩初为什么要你坚守瀚州吗？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不过是徒增伤亡吗？不！他很清楚，这场北征是他一手挑起的，但现在失败了，自然落下了为人诟病的地方，给了他的朝堂上的敌人攻击他的把柄，所以他需要一个背锅的，我这个人就是你！因为你丢了瀚州，他会告诉世人因为你丢了瀚州，让他为图将来再谋瀚北的战略彻底沦为空谈，这次北征彻底失败了，你是战败的最大责任承担者。但只要你做到了我说的，在我的帮助下攻入雪舞之都，屠尽雪舞王室，你的结局瞬间就改变了，你不是罪臣是功臣，还是可以名垂史册的大功臣！”

浩渺深深的被震撼到了，他虽然心中万般不解但也明白过来了，这冰玄怕是和瀚北皇室间有着什么不被人知晓的深仇大恨，不然他也不至于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计划。但这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假如这一切真如他所说，那么他得到的好处无疑是巨大的。

“好！”浩渺答应了，“可是阻力会不会很大？”

“还得多亏你们主动发起这场战争。不过几天，忠于雪舞王室的冰雪二族将领、士兵都将不复存在！”冰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羽凝觉得自己的女儿这段时间里，都很安静——是怀着什么心事的那种安静。

这让她有些担心和莫名的心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刻意隐瞒的某种秘密被人给察觉一样。

今天应该是预言应验的日子了吧。雪羽凝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同样安静飘落的飞雪。无声诉说着某种哀伤。

雪羽凝已经在想象死亡后的感受了，无边的黑暗将她吞噬，她渐渐停止呼吸，感官失灵，世界瞬间陷入死寂当中，然后不能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见想见的人……宛如被封入了一个永远也打不开的棺材里，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我不要这样！这太可怕了！

雪羽凝宛如噩梦中惊醒的人一样，本能的抗拒着长时间幻想这样的场景。

其实吧，雪羽凝或许不知道，又或许知道只是不敢想，更可怕的还是给她将要带来这死亡恐怖的还是她心之所爱的人。

一如死亡使人知晓遗憾这句话，雪羽凝在生命的倒计时里已经无心在处理政务了，她此刻想要见自己女儿的念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于是乎她来到了女儿卧室的门前。敲了敲门，刚准备喊了女儿乳名一声表明身份，可里面雪玲珑却浅声道，“母亲，您来了啊。”

很奇怪，果然自己的女儿最近很奇怪。雪羽凝暗道，走了进去，看着自己的女儿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的眼睛里不想以往那样清澈了，而是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光，雪羽凝无法看透那层光下隐藏着的，女儿此刻的情绪，神情上也看不出来，雪玲珑的神情此刻是无比的平静，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她招呼着母亲过来坐。

雪羽凝坐在女儿对面后，假装随意道，“你今天比往常更像是一名端庄的雪舞族公主啊，无论外貌还是气质。可真让我惊讶啊。”

“是嘛？原来我现在的样子才是你所希望的啊。”雪玲珑垂敛双眸，头微微低了点道。

“你委屈个什么劲啊。傻孩子，我最希望见到的，是你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真的”雪玲珑眼神一亮，抬起头，“可我一点也没感受到。”

“人啊，如果不能率性而为之，生于天地，又是为何？但天地间不只有你一个人，天地是一群人的天地，若都是率性而为，天地间还能安宁吗？因而，才会有礼的出现，才会有法的出现，人世之礼法，如天地之常道。人们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才能既活得舒畅世间也能安宁。我教导你懂规矩，是为了让你能更好的生活，当你懂了规矩，并将自己的随性放置在规矩二字内，你才是真的活出了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无所顾忌放任自己性格的自己。但……或许我对你的确是太严格了，让你的童年不如普通的孩子那般快乐，你没有知心的朋友，和你父亲也……我能陪你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这是我的疏忽，我向你道歉！但正如我刚才说的，常人还需如此，更何况你生在王室，我们是握有权柄的人，我们要负担的注定比常人还要多，这是责任。女神给予我们权力我们就要付出责任。公主不仅仅是一个称号是一个‘吉祥物’，而是一种使命。是危难关头，我冰雪族甚至整个冰灵族的盾！”雪羽凝缓缓道。

“说到底，还不是带上一张面具，还不是一群人对一个人的残忍。”

雪羽凝笑了笑，“你喜欢温柔的人吗？”

雪玲珑一愣，想了一会儿后，道，“喜欢。”

“那你喜欢成熟的人吗？”

“不喜欢。成熟了，也就长大了，长大了，人就变得越来越冷漠，和母亲你一样。”

“你错了，孩子，越长大，人就变得越温柔，而非冷漠。这才是成熟的表现。”

雪玲珑露出了茫然之色。

“小孩子才只考虑自己，成熟的人会考虑别人，甚至会为了别人不受伤，而自己承担痛苦，这难道不是温柔？人不是不会变的，你总是以为，我要求你只会让你变得不想自己，而实际上，你只是无法接受改变，你永远是你，你可以不喜欢改变后的自己，那你可以再接着改变，直到适应眼下你无法改变的生活现状，但你不能拒绝改变。如果你一味拒绝改变，那么现实便会变得残忍，但那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你自己了。就比如我，你觉得现在的我，一定从始至终都是现在的样子吗？”

雪玲珑:“……”

“什么是自我，自我就犹如一个口袋，一开始没有装什么东西，你只会想着口袋，直到装的东西越来越多，其中不乏很重要的几个，你就不会只在意自我这个口袋了，那个时候你就学会了包容，妥协与忍让，而在这一瞬间，你也便改变了。”

雪玲珑眼中露出深深的思索之色。

她这一刻觉得，自己似乎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自己的母亲从不天真，而是现实的真的太难了。可怜自己年少，未尝知世事如此艰难，还恨了自己如此温柔的母亲这么多年。其实真正该恨的，是她自己啊。

“母亲，再给我讲一次公主的故事吧……”

雪羽凝一愣，然后欣慰的说道，“好……”

然而故事还没开始讲，一名侍卫推门而入，急忙道，“禀告雪皇冕下，不好……”

“我们出去说。”雪皇连忙打断侍卫的话道。看了雪玲珑一眼，“玲珑……”

雪玲珑知趣道，“母亲有事，就快些去吧。等忙完了，再来陪我吧。”

“抱歉。”

歉意的微笑道，雪羽凝快步和侍卫走出了雪玲珑的卧室。

“可以走了吗？”

突兀一道男声传来。

雪玲珑嗯了一声后，说道，“永别了，妈妈。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雪灵鸟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落到了雪玲珑的肩膀上。

伊青凭空出现，坐在了雪玲珑对面。

“真是位好母亲呢。可惜……”伊青复杂的说道，然后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环境瞬间分崩离析，雪玲珑的幻境，就此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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