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智轻笑一声，"是你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告诉你的，"见到秋娘轻瞪了他一眼后，才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我本想着，若你知道那毒如何解得，就帮广陵王解去好了。"

"啊？"秋娘惊讶地叫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在他臂上捶了两下，"你这是想害我呢啊，且不说我是否知道那毒如何解得，那人被下了毒肯定对姚不治心存不满，若知道我从他那里学了些东西，还不连带我一起给记恨一了。"

杜智叹了一口气，"他可没你想的那般小心眼，好了，我只是一提，也有可能咱们的猜测出了误差，就算蒙着了，你不愿意，大哥又怎么会勉强你。"

秋娘收敛了那些许的怒气，咬唇道："我若解了他的一毒，对你有帮助吗？"

杜智神色一松，伸手在她头上一抚，"眼下能助广陵王，对咱们两个都有好处。"

秋娘"哦"了一声就没再答话，伸手扯了杜智的袖子，"咱们先回家去吧。"

夜色中，这对兄妹并肩而行的背影落在地上，被街边高挂的灯笼不断拉长，似是隐隐约约地在预示着什么。

......

两人回到家中，杜氏已经先行睡下，秋娘和杜智洗漱罢也都各自回屋，小满端了盛着热水的森盆进来给她泡脚，秋娘将脚探入盆中，略烫的水温让她的精神舒缓了下来。

今夜同杜智的交谈让她将很多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但也只对他讲明了一半，关于那种让人白日出不了门的药物，她当时并没有想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不明杜智的话外之音，另一方面却是这症状她的确未曾听说过。

可将事情与广陵王李淳联系在一起后，却让她想到了大年前的一些事情，还记得，当时初见李淳，对方坐在阴暗的车厢里，给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十大五岁少年俊美又略带些偏执的容貌，而是他那一双紧闭的眼眸。

神医姚不治，不治上门者，姚子期曾说过她家是在江南，大年前，作为一国皇子的李淳仅带着阿桑哥一人在江南出现，她是否可以理解为，当时李淳正是去找姚不治医病去了，归途时才偶救了她们母女。

若真是这样，那现下李淳抓捕姚不治的举动就有了两种可能性最大的解释，第一种，当年他寻得姚不治之后，顺利医好了病，但是依照那不治之言同样被下了毒，事过几年，姚不治才要让他做那一件事，但他因做不到所以毒发，这才急着抓捕姚不治回去解毒。

第二种，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找到姚不治，病症拖延了下来，回京之后也从没放弃过寻找姚不治，但不知为何姚不治不愿意见他，这才每每逃跑。

除了这两种解释之外，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比如说，当年他寻得了姚不治，但没有答应让对方在自己身上下毒，可秋娘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广陵王李淳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看不透，但既然需要要找治神医，肯定就做好了应对对方"上门不治"的对策。

分析到这里，秋娘心下又了然几分，再想着那"白天不能出门"的症状，首先怀疑的就是――李淳的眼睛。

杜智不知是从哪里探得的消息，但显然容易让人产生误区，李淳白日许是可以出门的，关键是他的眼睛――见不了阳光。

秋娘心跳陡然加速了一阵，木盆中的水温已经冷却，她将双足收了回来，拿来起一旁小凳上的布擦拭着白嫩的小脚，喊来小满将木盆端走后，掀开薄被躺在床上。

虽然只是猜测，可最终的结论，却让她有种触碰到了对方秘密的感觉，心中奇异地有了淡淡的兴奋之感，这种感觉有一半就像是两年前，她初次写出了颖体最早的原型一般，兴奋之外又有些期待日后的颖体会磨合成什么样子，现下却是在兴奋之外，隐隐对广陵王的秘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期待。

她知道自己这种心理是极其危险的，广陵王那样的人，同杜智一样都是智多近妖之辈，杜智是她大哥，她足够了解他，他也不会伤害她，但李淳不一样，那个总是让她隐隐感到压抑的妖治男子，她现下只是摸到冰山一角，便有了探究的欲望，若是深入下去......

秋娘紧紧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心跳渐渐恢复到正常，才又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妆台上的铜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后轻笑一声，伸手遮住了双眼。

......

杜智第二日早上又不见了踪影，中午吃饭时才回来，还带了一口精致的小箱子给秋娘，杜俊很是好奇，怂恿着秋娘在饭桌上打开来。

一尺来长的箱子没有锁绊，一掀就开，里面整齐地摞着一层层略微发黄的纸册，秋娘只看了最上面那本小册上的名字，有些惊讶地对杜智问道："这是、外公赠的？"

见他点头之后，秋娘饭也没再吃，跑去后院净了手就抱着这只小箱子回了屋里，若是杜俊吃了一半跑掉，杜氏绝对会训斥，可秋娘在家里还是有这种特权的。

当下杜氏招呼了两兄弟继续吃饭，又让小满将桌上的菜肴分别夹了一些添在秋娘的饭碗中，放在厨房灶台上热着，等她饿了再吃。

秋娘回到屋里，将那箱子放置在书桌上，用帕子将手指上的水痕擦净，小心伸手取了一册出来，轻轻翻看之后，双目越来越亮，之后她又将箱中其他手稿纸册一一查看过，脸上露出浓浓的喜色。

手稿十一份，拓本六件，信函三崔，这些孤本若是论价，怕是千金难得其一，没想到杜老爷子竟然舍得赠了一箱子给她，让她在兴奋之余又难免有些唏嘘。

她和杜智，恐怕都只是把杜沁当成简单的长辈来看待，并没什么旁的感情，这老爷子说来也有几分可怜，早年稀里糊涂地害的女儿和孙子流落十几年，现下好不容易寻的人，无法享受半点天伦之乐不说，又要躲躲藏藏且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们。

谁人能长前后眼，杜老爷子当年一心尽忠之时，怕也容不得他多替女儿着想，现在再是尽心，却也物是人非。

秋娘暗叹一口气，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摊开在桌上的"宝贝"上面，选了一份最喜的，将其它重新收进了箱中，当下就研磨铺纸准备摹上篇。

"秋娘，"吃完饭后，杜智走进屋里在她桌边站定，伸手敲了敲桌面，秋娘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刚刚提起的毛笔，扭头看他。

"刚才同娘说过了，我打算让你二哥离家一阵。"

秋娘不解道："去干嘛？"

"那些匠人我准备租了院子让他们暂且住下，日后新宅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杜俊既不用到南边去监工，让他去学些东西也好。"

杜智说话向来喜欢拐弯抹角，秋娘这会儿正待摹那些贴子，只想着赶紧把他应付了，便顺势问道："学什么？"

杜智露齿一笑，"学好武艺可防身。"

秋娘心道：学武？杜俊打小就开始练习拳，又跟着杜智在国子监"鬼混"了几年，打起架来五六个壮汉都近不了身，还有什么好学的。

杜智看出她眼中的意思，解释道："他现下只是打架厉害点，武艺只是些基础的拳脚，你也知道他不喜读书，但日后总要有个事做，娘要给他开武馆，他不是总吆喝着自己本事不够么，那就找个人好好教教他。"

秋娘这会儿已经把注意力从那些孤本上转移到杜智的话中，稍作考虑后，恍然大悟道："你是打算、打算让他跟着外公――可是咱们同外公的关系不是要保密么？"

就她所知，杜沁的确在武艺一途上很是厉害，她虽不多见什么武艺高强之人，没有比较，但想来当日在马车上一声冷哼就能让她浑身发颤的，绝对夹杂了气势之外的东西。

"这你不用担心，自是不会让人发现。"

"哦。"秋娘想了想这样也好，杜俊就是生活没有目标，孩子气才会大，眼下他已年满十六岁，若不是没有喜欢的，早就该找媳妇了，还是为日后早做打算为好。

应下之后，她又伸手去取笔，却发现杜智仍在一旁站着，疑惑道："可是还有事？"

杜智轻叹一口气，"当然有事，"这才把同她讲了半天话的目的说了出来，"你二哥不肯去，你去劝劝他吧。"

秋娘嘴角一撇，暗道讲了半天这才是重点，挣扎了一下还是把伸到笔架边上的小手收了回来，拖拖拉拉从椅子上站起。

杜俊有时就是爱犯死脑筋，平日一根筋的他，倔起来连杜氏的话都听不进去，偏偏只有她能用些对付小孩子的手段哄过他，因此每次遇到杜俊别脑筋时候，都是她去劝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