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上任的广陵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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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死了爷爷,克死了兄长,克丢了娘亲,克败了杜家,眼下你又要去克大哥了吗?杜小姐真是厉害,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哪家女子命硬到你这样的。"

白丹婷的恶语相加,怕是脾气再好的人都要忍不住恼火,秋娘静静地望着那树下的毒舌美人,神情微微怔愣,落在白丹婷眼中,正是一副被打击到的模样,让她心情说不出的畅快,莲步轻移,便朝着秋娘走来,直到她身前两步处,一双美目带着讥笑和玩味的笑意自上而下将秋娘打量一遍,一手搭在她肩头,微向前倾了身子凑到她耳边,全然一副闺蜜和语的亲昵的模样,开口却用着连后头裴霞都听不清楚的音量,轻声细语道:

"害了那么多人,你自己都不觉得可耻,不觉得羞愧吗?还真是自私自利地叫人作呕,我真好奇你是如何厚着一张脸皮嫁给大哥的,为何你这样的祸害能好好地话在这世上,但凡你还有些廉耻在,早该了断自己这条贱命免得再连累旁人,你这样的人就该去死啊,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婉转的语凋落下最后一个上扬,白丹婷后退开,笑盛如花地拂着口吐恶言的娇艳红唇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秋娘,轻轻拍了拍她肩头,用着安慰的语调道:

"总有一日他会后悔的,在这之前我会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看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女人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你就努力挣扎吧,别太快就不行了,我还等着多看几出好戏呢。"

"你说完了吗。"秋娘回过神,拨开肩头上的手掌。

"咯咯"一笑,白丹婷冲她眨了眨眼睛,"生气啦?"

回应她的只有秋娘转身留下的背影,白丹婷脸上笑意不减,同样转身朝着刚才那棵树下走回,从广陵王府大婚那日便积压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畅快的她打算找人好好喝上几杯才能庆祝。

他早晚都要后悔,他们全都要后悔。

"主上,您没事吧?"裴霞担心地上前扶住秋娘。

"没事。"阳光照得人眼疼,走过树荫下才好些。

"你都没有脾气么?"

秋娘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抱臂待在树后的青袍男子,稍一作想,就知道刚才白丹婷前头几句话八成是给他听去了,正要敷衍他两句走人,可目光一接触到那双似曾相识的清澈眼眸,心中一钝,到了嘴边的话,不禁变成一声苦笑。

"笑什么,她那样诋毁你,为何不生气?"郑王李甲朝她走近一步。

"谁说我不生气?"秋娘反问道。

"可比起她来,我更气的是自己。"大概是这人同他大哥有几分相似的气质让她放下戒心,在脸上露出几分自嘲来,看的那男人一皱眉头。

没有门庭的相护,没有娘家的扶持,更没有受人拥戴的名气,甚至无意中屡屡为李淳树敌,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之后,她能替他做的,真的少的可怜,她气自己没能力保护他,就像是当初她救不了她大哥一样。

她神情中的落寞让人不忍,想起她一个女子在恶臭的凉棚里检尸的画面,郑王李甲眼中浮起一抹愠色,道:

"作为长辈,本王有几句话奉劝,大书楼的案件自有人会查,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一个女子出头,世事无常,祸夕旦福,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承担的,何况你能做的并不多。"

"对,我能做的的确不多。"秋娘语调一沉,不知是被他哪句话激到,方才不小心流露出的软弱霎时消失不见,全成了一种他从未在女人身上见到过的坚毅,或者说是固执:

"但哪怕只是极少极少的一点,只要是能帮到他,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这不是苛刻,是我自己不想后悔。"

她了解他一路走来的艰辛,想要保护他的心情,不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弱,不知不觉间,已经强到不能忍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伤害他。

话说完,她看见郑王李甲脸上复杂又困惑的神情,方觉她同这位还算陌生的"皇叔"说的太多了,遂压下波动的情绪,点头一礼:

"若有失言还请王爷勿怪,告辞。"

"等等。"郑王李甲抬手叫住她,清秀的面孔虽然迟疑,但还是开口提醒道:"听说参与修撰平藩录的学士们都被刑部带走提审,所录口供难免有所出入,你最好是寻到杜长史,让他尽快到刑部去一趟,阻拦他们过早定案,将这一桩凶杀当成普通的劳死案来对待。"

秋娘得这重要提醒,连忙谢过他,一边暗道自己还是缺乏处事经验,一边匆匆离去找杜禹锡商量。

郑王李甲目送她走远,才掉头朝远处的桥下走去,待过流水,便见那柳树下等候的倩影。

"嘉哥哥,你好慢,约了人家过来,自己反倒迟了。"白丹婷拨着身侧垂下的嫩绿丝绦,嘟着红艳艳的小嘴抱怨,一副纯真娇憨的女儿态。

"没大没小,叫我十一叔。"郑王李甲轻斥道。

"你只比我大几岁,婷儿才不要叫你叔叔。"白丹婷上前轻拉住他衣袖摇了摇,惦脚看了他背后,娇声道,"你从那边过来的?可有着见一个穿藕衫的女子?"

"没有,是什么人?"郑王李甲任由她亲昵地拉着自己袖子朝前走。

"嘻嘻,是广陵王爷新娶的妃子,啊,对了,她受过莫夫人指教,摹着夫人的善体写了一手新字,我知嘉哥哥好书法,本来是买了她同杜大哥的合作的一幅画,可惜后来弄丢了。"

"即是摹他人之作,何谈新说,如此技法,不看也罢。"

"那就不说她了,你才回京城,婷儿带你到处逛逛,中午咱们上天霭阁用膳,算是替你接风。"

秋娘没绕远路,就在马车驶过平藩馆前门的时候见到奉旨来协助查案的杜禹锡,他正在安抚门前一群吵吵嚷嚷进不去馆内的学生。

"杜先生,听说馆里死了二十个人,是真的吗?"

"王爷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些人不让我们回馆?有人说平藩馆要被封了,是不是骗人的?"

"诸位,诸位!"杜禹锡站在台阶上,身边两名职官陪同,义正言辞地大声道,"刑部是在这里查案,平藩馆只是暂时封禁,至于死人一说,希望大家不要道听途说,等事过之后,杜某会给各位一个解释!"

"杜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晚待在大书楼的同窗们当真是被王爷劳役过度猝死的吗?是不......"

"王爷是有强迫他们日夜赶进修书吗?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杜禹锡管的是工部,私底下就不是个多会说话的人,几句话没能平复下面骚动,有几个故意挑事的混在人群中,他就是想揪人一时也找不出来,却更惹得人声鼎沸起来,他左右一衡量,想着还是先去大书楼看着,先不管这群闹腾的人,他刚刚侧头去吩咐随行的官员,对面的人声就陡然少了一半。

"借过,借过。"裴霞走在秋娘前头引路,围观的人群虽不认识这对主仆,可文人本性都在,一群男子里面冒出来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妇人,多半是压了嗓门,暂停了嚷嚷。

"杜大人。"秋娘走到人群前头,平藩馆门前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站了。

"王妃。"杜禹锡没想她会跑到这里来,略皱了眉头,先回了一礼,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

这口气不多尊重,秋娘也没空和他计较,上了台阶,轻声道,"平藩馆的事我都知道了,还请杜大人借一步说话。"

杜禹锡却不理会,只是将秋娘看做添乱的。忍住不耐烦,道:"杜某还有急事要处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王妃先回府去等吧。"

"杜大人--"

"广陵王妃,是王妃!"下头有人看见两人互礼,听见杜禹锡称呼,便又一下子又闹腾起来。

"王妃,王爷去了哪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王爷人?"有人先起一嗓子大喊道,下面一片应声,秋娘回头去看着人群,寻善这人声音,锁定了人群一角。

"对啊,王爷呢?不是说大书楼里编书的文人都因劳猝死了吗,王爷怎么不来?"

别说秋娘还不知道李淳眼下被禁在了琼林殿,就是杜禹锡这知道的也断然不会说出去,李纵那件案子眼下还是暗查,要让这么多人知道李淳涉嫌谋害亲弟,这还了得。

"王妃,杜某派人送您回府。"眼见下头愈发闹腾,杜禹锡也没了好脸,心中暗责眼前这女子不懂事,挥手便要招来门前的平藩馆护卫,却听一声厉喝乍然响起:

"住口!"

这声音并不响亮,概因身为众人焦点的女子横眉冷脸,环扫怒视,厉色自生,竟叫门前这百来人突地静了下来。

"尔等文人本当知书达理,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胡嚼舌根,哜哜嘈嘈,成何体统!"

秋娘一声斥罢,下面更静,有几个皮薄的书生甚至红了脸,张张嘴却开不了口,但也有满不在乎的,站在人群里面高声质问道:

"王妃言过了,我等身在平藩馆中,怎能不理事务,死了二十多个人,我们总该有知情的权利吧?"

秋娘闻声便在方才那一角锁住一人,不及附和声起,便伸手指着那个方向,冷声道,"来人,把那个穿棕衫戴灰幞的贼人拿下!"

平藩馆的护卫都是李淳手下的人,听秋娘这么一声令下,便蹬蹬跑了过去,从人群里把那个闪躲不及的矮个儿男人揪了出来,杜禹锡这会儿却没犯糊涂,看着那人再扭脸看看秋娘,没吭声。

"放开我,放开我,抓我作甚?"那人显然有些惊慌了,被推操着送到秋娘面前,嚷嚷道,"王妃为何污我是贼人,学生无权无势,可也不能任人屈辱!"

秋娘不理会这只跳蚤,看着下面议论纷纷的人群,立在台阶上沉声道:

"平藩馆昨夜是出了命案,事发便被刑部封禁,鲜有人能进出,各位都是昨夜外宿这才被关在门外不得入内,然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混在你们当中大放不实流言,企图污毁王爷名声,他们既知死人一事,必同此案有所牵连,王爷为人直正众所周知,未免奸人得逞,还请各位明理之士在水落石出之前莫要轻言举动,听信谗言,我先在这里谢过。"

说罢,就走下台阶,向众人行了一礼,这百十人多是寒门士,时门阀眼高于顶,他们哪里受过贵族这等礼遇,又是个娇滴滴的美人请求,这便信了她八三十分去,一片连连应声大起,早没人在意刚被抓起的叫屈男子。

"天热人躁,诸位既不能回馆,就请到对面几间茶社去坐一坐,吃些茶点降火。"秋娘收起了方才厉色,一副和颜悦色地样子,当着众人面摘了钱囊递给裴霞,让她带众人过去。

"王妃您客气了!"

"走吧,都别在这里围着了,免得又听人胡说八道。"

这便让人一下对这言辞厉厉的广陵王妃生出些好感来,秋娘眼见一群人火气降下,便又趁热打铁道:"还有一桩事要麻烦诸位,想必这几日会有小人传言,为助此案尽快破解,替死者申冤,若是诸士发现有人言辞不轨,烦劳到广陵王府跑一趟,一旦查实,定有重谢。"

"王妃放心,王爷待我们是有知遇之思,同窗遇害,我们会留意的,要是有哪个胡乱说话,居心不良,我们必不放过。"

"那就多谢诸位高义。"秋娘正色对前揖了揖手,裴霞就带着一群人哗哗啦啦离开,没多大会儿工夫,从早上堵到大白天平藩馆门口,便又重新清静下来。

松了口气,秋娘转身去寻杜禹锡,便见对方一脸异色地看着她,咳了两声掩饰尴尬,伸手一引,"王妃刚才要说什么,这边请。"

杜禹锡不傻,正是因为不傻,才明白秋娘刚才那一番话说的是有多漂亮,他并非头回见识秋娘口才。

尽管不想承认,但也不能否认这新上任的广陵王妃,的确是个聪明难得的女子。

秋娘倒没在意杜禹锡的小心思,只将郑王李甲提醒她的话,托付了他,让他去刑部拖延时间,等她找出来那些死者身上毒症,洗脱劳死污名,杜禹锡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尽管不觉得秋娘能琢磨出来什么毒症,可当务之急的确是防止刑部随意定案,犹豫一阵便就应了,两人又商量了几句,便分头离开,至于那个起哄的则被秋娘带走。

说来也巧,一早上见了几个人,郑乔、郑王李甲、杜禹锡,竟是没一个告诉秋娘,李淳眼下被禁在琼林殿一事。

那头秋娘带着裴霞回了广陵王府,招来几个管家吩咐一遍,又从账郑支取了两百贯,派了个管事到平藩馆去,若晚上依旧封禁,便领外宿的学子们在附近宿馆住下。

挑了娘家带来的两个家丁,押着那个起哄的小个子去了梳流阁,一番审问,打了二十板子。这人便全招了,只道是他昨夜出门吃酒,清早在门前围观,被个陌生人塞了张五十两的贵票教了他几句话,他这才带头起哄。

平藩馆虽收人严格,但也有良秀不齐的现象。秋娘看他挨打之后露出胆小怕事的模样,让他画了个大概人像,便让人把他关到柴郑去看守,等日后审案时也好当一人证。更加肯定是有人故意作乱,回到翡翠院,衣衫未换,便跑到药房去研究从平藩馆顺出来的几件可疑物品。

多亏她多带了几条帕子包物,才没漏掉,杂七杂八零零碎碎摆了一桌,带上那蛇皮手套,调了一盆验毒的药汁,将东西一件件浸泡起来,交待了裴卉仔细着变化,纸笔记下。将近中午,她回屋梳洗一遍,换上了一套新作的鹅黄宫装,配了相称的行头,准备进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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