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对劲,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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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市间流传着一首耐人寻味的儿歌,白家和白孝家听闻风声之后,怎会无动于衷,可这流言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任凭再阻拦,终究是在知情人的揭底下,让二月十二那天办在杜家的及笄礼上,身为白孝家白儿媳的白娴同她那个韵夜诗社的所作所为,昭然于人。

那花草评人的名头,在传开的同时,便招来长安城未及笄少女的抵触和厌恶,尤其是在一位已定的王妃被比做莠草的情况下,谁不怕好好的及笄礼,被那么一群"不要脸"的人给毁了,人人都想做一等的牡丹,可谁也不愿承担得槐枝莠草的风险。

再加上杜家和白家的旧怨被提起,让人连带对白家和那高不可攀的韵夜诗社都厌恶起来,正如那儿歌所唱--名是真,评是虚,为利毁人誉。

几乎是在一夕之间,白娴的名声和韵夜诗社的地位在长安城交际圈子里一落千丈,与其相反的是,则是因三夫人添笄一事,过往被人挖掘,因而名声大起的秋娘。

镇江杜姓女,曾经名动长安城的才子杜智的亲妹,十五岁便被国子监破格收入,一场五院艺比上得取两块木刻殊荣,写得一手让五绝柳宗元都称赞的好字,传说中画公子杜牧惊鸿一现的成名作《春江花月夜》的题诗人,又似得骠骑上公主青眼有加,周国夫人、莫夫人、孔夫人三人添笄。

杜家这位小姐陪同巡外两年,在此之前,京中妇人小姐的圈子里似乎从不见这号人物,可如今被挖出来的一条条,一则则无不说明这位即将上任的广陵王妃的不凡之处。

这下子,原本还觉得广陵王同杜家二小姐的指婚不着调的众人,都重审起了这桩婚姻,不论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主意还是广陵王的主见,看来都不是全无道理。

才女的名头,不是人人都担得起、叫得起的,可秋娘就在成婚前一个月,被冠上了这么一顶"高帽",成为了家喻户晓的话题人物。一时间,单论风头,也只有白娴能比,不过是好恶不同罢了。

"啪!"一记狠狠的拍桌声,叫桌上的茶壶茶水都轻抖了几下。

"瞧你做的好事!"一声怒吼之后,低低的呜咽声便响起。

"呜......女儿知错了,您帮帮女儿,将那些流言压下去,不然女儿以后该如何做人......呜呜......"

"你还有脸哭,白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亏你能想的出来去人家及笄礼上闹,出了乱子,却瞒着藏着,若早早说出来,又怎能闹野这种地步!帮你?老夫都快要被你气死了!"

"呜呜......"

"爹,您消消火气。"白丹婷是头一次见平日温和的父亲发这么大的火,脸都要气青了,拍桌的手还轻轻发抖,连忙上前搀扶着安抚他的怒火。

"爹......呜......帮帮我......"

对面坐在椅子上掩面呜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阵子京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物,白孝家的白儿媳,白娴。在去掉了清高的华服和虚名的遮掩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终于是变成了一名寻常的妇人,会哭,会怕,也会哀求。

"爹,您也别这么生气,舅公同咱们家又不是外人,这次虽闹得难看,可也不会因此就屈待了姐姐。"一语说中了父亲的担忧,白丹婷一边抚着白居易的胸口一边扭头道:

"大姐,您先别哭了,这流言蜚语,不去管它,过一阵子,自然而然就消失了,您忘了两年前艺比那回吗,等事情过去了,谁还能记起。"

这话,就像一根针扎中白娴的死穴,她猛地抬起头,低喝道:

"你说的轻巧,这次同那次又怎能相比,被周国夫人当众训斥的人,又不是你!"

"啪!"白居易又一拍桌,"你给我闭嘴。"

白丹婷全不在意白娴的指责,道:"这长安城里的新鲜事多,有一件提一件,一件压一件,你别担心,等有了更新鲜的事,谁还会记得你那件?"

白居易被安抚着顺势坐下,接过小女儿递来的茶水饮下,总算暂压了火气,道:"婷儿这是怎么说?"

"爹,您忘了,三月十一便是五院艺比,女儿去年得了两块木刻,今年再多拿一块,也是使得。"

这话说得轻巧,可是一场艺比连拿三块木刻?藏龙卧虎的国子监自开院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例子,真叫她做到了,那就真不是小事了,不愁会压不下白娴一事的影响。

白居易目光连闪,快的叫人捉不住,沉默了片刻后,虽仍旧青着脸,但态度已和软下来,道:"能为家里挽回些颜面,当然是好的,不过你也别好高骛远,尽力而为吧。"

白丹婷点点头,又看向白娴,柔声道:"大姐,你且放心回去,这几日就在府上,少出门去,表哥是白孝家二儿子,也不好做。这次会对你发脾气,情有可原,可你们儿时便有情谊在,等他缓过神,依旧会待你如常,你就多体谅他些吧。"

"我、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阵子就安分的在家里,少出门,回去吧。"白居易脸色难看地下了逐客令。

白丹婷看着那哭的脸花鼻红的妇人站起身,抽抽搭搭地行了礼告辞,美眸中浮起一丝冷然,上次相见,不过短短半个月,竟是再难得眼前人同记忆中清高孤冷的长姐合做一人,曾经的天之娇女就这么被毁了,一如自己那一场美梦--而罪魁祸首,同是一人。

"爹,婷儿到平藩馆去了,你若倦了,就休息吧。"

"去吧。"白居易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轻挥,待小女儿也走出门去,半晌后,方才发出一声轻叹:

"郑乔,你这一对儿女,让人羡、又让人恨那......也罢,我们都是无福之人。"

......

不对劲,很不对劲。

已是傍晚,外头天色渐暗,大书楼的顶层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想起的竹简和纸张的翻阅声,还有笔尖同纸张的摩擦声。

阿桑哥研着墨,抬眼偷瞄了一下正在一丝不苟的书写的男人,沉默的眉、沉默的眼、沉默的鼻梁、沉默的下巴,总之,这张叫人百看不厌的俊脸上,从头到尾都写着一个字--闷。

这是有几天了?

"有话就说。"李淳也不抬头,抿了下唇线,又蘸了蘸墨汁,唰唰唰,继续写。

"呃......主上,"阿桑哥脑子还在犹豫,可嘴巴更快一步,"这瞅着明日是个好天,要不,差人到龙泉镇上,去请了小姐来,到东郊骑马?"

眼见李淳停笔,阿桑哥暗嘘一口气,心道就是这个不对劲了--自打送了聘礼到璞真园去,那位小姐就没再往平藩馆来,不,是没再往京里来过,头几日,还可以当是姑娘家在害臊,可这都快半个月了,都没见人影,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家主上是在平藩馆忙的脱不开身,可那位小姐,是忙着准备嫁妆呢?就是再忙,能抽不出半天的功夫,来看看人?

"不必。"

李淳的拒绝,又让阿桑哥苦了脸,半个平藩馆的人都知道王爷这阵子气压低,见了不是避着就是绕着,可他不行,得贴身陪着,天知道这两天他有多小心翼翼,不要说错话,做错事招惹到李淳,虽说不会挨打挨骂,但被那双渗人的绿眼睛盯一下,就足够吃不下睡不着了。

这是怎么了呢?明明那天指婚时候,还挺高兴的不是,怎么聘礼下了,反就冷了场面呢?

就在阿桑哥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听李淳道:"邀她后天来京。"

后天?可是后天宫里不是有--

阿桑哥脑子一转,恍然大悟,忙笑着点头应道:

"是。"

每年的三月初,宫里都要办一场正规的击鞠赛,走马打球,达官贵人都要进宫去,就是被之官的皇子,也要回京来,可不是看赛,而是一门心思要参加,这纯粹是一场贵族之间难得一见的争比,皇上每年都会拿了丰厚的奖赏出来,赐予拔得头筹之人,奖励倒成了小事,重要的是赢!

众人皆知广陵王擅骑,却不喜击鞠,从不在宫里的击鞠赛上上场,有人暗嘲他不擅马球,是真是假,也只有本人知了。

......

日落向晚,屋外,有霞光映了半边天色,屋内,亦有一抹云霞晕染了人影。

尚不知长安城里人言流动之变,秋娘半垂着头,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地在绣架上的红云布间穿梭,时而停下来换线走针,时而扭头琢磨一下案头的图样,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也没能让她走神。

"小姐,小姐,扬州来信了,夫人叫您过去!"嫁人两年,小满性子依旧活泼、缺乏了些稳重,也多亏了阿桑哥叫他们那对小夫妻从闲容别院搬到璞真园侍候。

秋娘听见声音,先是不慌不忙地将针线收拢,才站起身,笑声道:

"走,去瞧瞧有什么好消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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