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打算与他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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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天还未亮时,早起的秋娘便已沐浴罢,坐在床边,一边看两个侍女检查行囊,一边仔细吩咐道:

"......你们每月初六,谨记要去龙泉镇代我上香,那几道素菜我已教了你们,可莫要忘记做。新宅那里,我虽昨日安排妥当,但怕有奸猾的,你们每隔一阵子,都去看看,该打发的不用心软。还有我那香香姐,昨儿也让你们见过了,若是她有什么麻烦寻到新宅,你们便想办法帮衬一二,我留给你们的银子,不要不舍得花,若是不够--"

"小姐,您从昨晚到现在,都说了四五遍了,奴婢们自当记得。"

裴彤暗掐了一下多嘴的裴彤,对秋娘笑道,"您放心,不会出岔子。"

秋娘看她们两个将行囊越装越鼓,便放下布巾,套上鞋子走过去,不顾两人劝阻,一件一件把用不上的都掏了出来。

"说了几遍,要轻简,喏,装这披帛进去是做什么,"秋娘拎出一条长长的细纱披帛,丢在一旁,"怎么鞋子塞了三双......不是说了,钗环首饰就不用戴了......"

"小姐--"两人拦不住,只能看她留了两身衣裳和一些必需品在里头。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快给我梳洗,吃了早点就要出门去。"

这一行,可不是游山玩水,但秋娘一想到能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心里就充满了期待。前晚听得李淳一番讲述,让她发现自己在这时代,亦不过是一个看书多些的呆子,说好听了,那是博闻强识,难听些便是小家子气,哪比得真正的视野开阔,胸襟和气度,岂是窝在宅子里便能养出的!

"好了,这样就行了。"秋娘推开裴卉待要给她插上珠花的手,站了起来。

"小姐,您总不能连支簪子都不戴吧。"

"那便戴一支,"秋娘随手在几只首饰盒子里翻了翻,目光落在那支由来不易的银簪上,心思一动,便捡了起来,对着镜子,插在了颈后盘桓的发簪上,捋了下垂在肩头的长发,对着镜中屏风边多出来的一道人影,浅浅一笑。

那少女青春正好,身形娇纤,一身利落的藕色短装,衬得肌肤蜜白,额满盈盈,眉舒眼儿俏,玉鼻琼琼,唇红齿白,当算不得美貌,却好看地叫人瞧了又瞧。

"我收拾好了,一起吃早点。"秋娘将胸前的红玉掖进襟口,转身走向站在屏风边的李淳。

"嗯,"李淳背过手,两人一同朝屋外走去。

今儿是个好天,春光明媚,早起广陵王府门前的树上,便有鸟儿喳喳叫唤,站在树枝上,瞧这王府门前街头上,一支精装的兵马。

阿桑哥穿着王府管事的黛衣棕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支没头没尾冒出来的羽林军。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道人影被前簇后拥地走到了门口,便听一声洪亮的嗓音,长街上"唰唰"一通下马声。

"参见广陵王!"

李淳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系着黑勾的革带,墨玉冠箍起一头梳理的一丝不苟的黑发,正如这人脸上的肃色。

"禀广陵王,羽林军方副统刘选奉陛下诏令,护送一郭!"

瞥一眼这拱手额前的武官,李淳神色如常地抬手对着虚空一揖,"多谢父皇。"

而后便不再理会这不告而来的护队,几步走到从后门驶至前门的马车边,撩起衣摆上了车。

马车轱辘前行,车外是一片马蹄声,秋娘放下车帘的一角,暗道一声好大的排场,扭头对李淳问道:

"这就是羽林军吗?"

"嗯。"

不算从王府跟出来的护卫和几辆载着七八个平藩馆学者的马车,这浩浩荡荡路两边少说有两百号人,若是从五营调出来的兵马还说得过去,特派了直属天子的羽林军护送,便有些过头了。

秋娘若有所思地看着闭目养神的李淳,大概猜到,这又是宫里那位临行示宠的法子。

这车上就坐了他们两个,秋娘见他这会儿不想说话,也不打扰,取下了侧挎在肩头的布袋,翻点着里面的小玩意,瓶瓶罐罐的装了不少,这淡蓝色织花的袋子是特制的,里面又贴边缝制了许多个小袋子,可以把瓷瓶儿分别插进去放着,不怕瓶碰瓶儿会碎掉。

她拣出一只小瓶,瞅了一眼闭目的他,飞快地倒了两粒肉色的小药丸儿塞进嘴里,正要去拿水,手却被按住。

"吃的什么?"李淳漂亮的眉头最近时常蹙起,她这胡乱便往嘴里塞东西的毛病,他不是逮着一两回了,自有次发现她吃带毒的药物,他便严禁她乱用那没试验过的药物,可是禁是禁,只要没人瞅着,她当吃不误。

"是补气的,昨晚上没睡好。"秋娘嘴溜地回答,嘴里含着药丸,却不带打磕伴的,听着就不像是假话。

可李淳却哼了一声,道:"吐出来。"相处这么些日子,她早起什么样才是没睡好,他怎会不清楚。

"我、我一一"见他就要伸手去她嘴里抠,秋娘连忙按住他的手掌,一脸尴尬地小声道:"是......的。"

"嗯?"

"是补血的,"秋娘咬牙重复了一遍,她月信来的多,去的快,两天就没了,却像是要把她抽光,她从书上见了个方子,又到医馆去询问过大夫,知是可行,方才蜜炼了一小瓶儿。

李淳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没松手,"管用吗?"

秋娘对他简直是没了脾气,闷闷地答道:"管用的,刘太医昨天来给我诊脉,我叫他看过。"

李淳这才松开捏在她腮帮子上的大手,转而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服下后,重新闭上眼睛养神之前,还不忘低声道:"不许乱试药。"

"是。"秋娘边收着药瓶儿,边尾音长长地应了一声。

......

就在羽林军护送李淳一行出城时,长安城却有一府上闹得一团乱,"让我出去!开门!开开门!"

白娴拎着书袋,走进了花草繁盛的小院,扫一眼院中的七八个仆妇,冷声道:"出去。"

"大小姐,老爷有言,让奴婢们在院里守着--"

"去院外守着,若我爹怪罪,你们只管说我允的。"

"这......奴婢们遵命。"说到底,这白家的大小姐威信却是在的,一些奴仆怎敢抵违。

"大姐!"白丹婷从门缝中辨出白娴的身影,惊喜地叫了一声,又拽了拽从外面锁上的门扉,哽咽道:"姐,你快帮我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你去做什么?"白娴在门前站定。

"我--"

"去找大哥?去给他送行,还是打算与他同行?"

被她说中心思,白丹婷咬咬红唇,惹人怜惜的脸上尽是祈求,"都是外出侦缉,我与他同行又有何不妥,大姐,你放我出去好吗?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启郭了!"

"够了!"一声厉喝,白娴一巴掌拍在门扳上,语调沉沉地道:"你已不小了,再过几个月,虚岁便是十大,该懂的我不信你不懂得,你心思早有,这谁都看得出来,可你难道还不明白,他对你哪有半点情意在!"

"不是,大哥不是--"

白娴没给她辩驳的机会,似要一次把压在心里的话说个清,"你清醒点吧,他们不过是在利用咱们姐妹罢了,李纬为了鼓张声势,便同你亲近,李淳为了逃避指婚,便故意让人传言中意于你,你当他们是真的喜欢你?你真当生了一副好皮囊,便叫男人趋之若鹜吗!若你不是白丹婷,你当他们会正眼瞧你,任你左右逢源?我告诉你,真正贵的是你这姓,是你这白家嫡小姐的出身!"

一字一句,好像针尖扎在心头,白丹婷十指紧扣在门栏上,身子轻颤着,眼里再忍不住流出泪来,可白娴却似乎嫌她还不够清楚,又继续冷声道:"你到底还要厚着脸皮赖他多久,你真该当学学那武明珠才是,不声不响地由他们!你现在出去,撵上他,凭着他李淳的为人,若是他心情好了,便会不动声色地把你送回来,赶上他心情不好,你信不信他会当众甩了你的面子,让你在这长安城里再抬不起头来!"

"别说了......呜......为什么是她,我哪里比她差。"一门之隔,屋内传来了阵阵啜泣声。

白娴眼角亦有些湿润,她心中酸涩,就隔着门板,听白丹婷哭了不知多久,再开口,却又恢复了那个人前柔和的嗓音。"你当那杜秋娘,真就好受,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意儿罢了,你瞧她现在得意,等大哥厌烦了,广陵王妃进府,终有她冷室哭伤的时候,一个乡下长大的,怎比咱们这生养在京里的--婷儿,听姐姐的劝,咱们是白家的女儿,不急这一时,我不急,你还小,更不必急,这长安城里,还有几家女子有咱们身份贵重的,论出身、论样貌、论才情、论家世,她比不得,她们都比不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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