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是鸡鸭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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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马场,出金光门东行五里,南依园林,北傍河溪,地处开阔,占十余倾之地,间有水草肥美,是贵族青年们闲时最爱去骑马游玩的地方,常客们有一部分甚至将爱马寄放在马场,交由其照看,是比养在家中更健。

秋娘昨日和李淳在马场一隅,待了一个下午,他让人准备了一匹小牡马与她骑座,教了一个下午,她才能一人坐在马背上行走,这进度对于学骑的人来说算是慢的,不过她先前便对骑马有惧,第一天能够克服负面心理,已是不错。

第二天下午,两人又来了马场,按李淳的话说,既然是学了,至少这几日要能骑御,也就是骑着跑。

今天下午李淳没再手把手教秋娘,而是让阿桑哥也牵了一匹马过来,他们各自乘了,李淳或会带着她小跑一郭,她因为昨日两次翻下去都被李淳稳稳接住,便没了什么惧心,握着僵绳遛马,也能分神同他说几句话。

"说实话,我有些意外。"

"什么?"

"你的马,"秋娘下巴点点他身下的枣红马匹,道:"我先前还以为,你的座驾会是那种看起来就很威风很厉害的马。"

"威风?"李淳御术极佳,离她仅有一臂之隔也不怕撞到,伸长手臂扶正她姿势不大正确的手肘。

"是啊,书上不是写有吗,三国时,吕奉先有一马名曰赤兔,毛赤如炭,身长一丈,高足八尺,嘶咆有腾空入海之势,"见他侧耳聆听,她也生了话头。侃侃谈道:

"刘玄德有一马名曰的杜,据说此马可跨檀溪,马身乃有雷建弦惊之势。曹孟德有二马,一名曰绝影,身中三箭尤能载主脱困,一名曰爪黄飞电,其势磅蹲,可镇鸟兽。"涉足人物传记典故,她是头头是道,毕竟从小到大的杂书没有少看。

"杂文记载,无究可考,是真是假,白纸黑字说不清楚,倘若三国能出如此多神马,我大唐岂不亦有七八匹会名于天下,可我却未曾闻得一二。"

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在同自己拌嘴,秋娘扭头瞅他一眼,眼珠子一转,便摇头道:

"空穴不来风,三国乱世堪比而今太裴?乱世自有豪杰出,就是兽类,也不乏珍稀。"

"太裴、乱世。"李淳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正待再说什么,却听见前方不远处,一阵骚动传来,仔细听辨,是人在吵闹。

"走那边,"李淳扯动马僵,示意她朝南转弯,她笨拙地调转了马头,就在这时,耳中便由远传入了一声怒喝:

"阿智没有杀人!你若再乱说话,我一定把你的牙打掉!"

郭小凤!秋娘耳力是没李淳的好,可郭小凤这一声是扯着嗓子吼的,叫她怎能听不见,听清那吼声的内容,她脸色当即寒下,扭头对李淳道:

"去看看。"不是询问,不是请求。

"好。"李淳点头,略一顿声,补充道:"有我在,无须忍让。"

"嗯。"心中流过暖意,她低应了一声。

在昨日之前,她还会担心给他惹麻烦,可现在却不会了。

树林边的空地上,有左右两拨人骑在马上对峙,仔细一看,便知事件中心是正在隔空斗嘴的两名少女,而她们身后的几个人,或是一脸兴致,或是交头接耳,或是面有忧色,却无人上去劝架。

"郭小凤,你是痴傻了不成,为了一个杀人凶手同我这么讲话,你若敢动手,就试试,再说一百次,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杜智他是杀人凶手,他死的活该!"

白娴冷笑着看着对面马上快要气炸的郭小凤,半点不怕她的威胁,两人不对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会儿在马场偶遇,因为杜智而争吵起来,看似无意,也是必然的。

"好!我今天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郭小凤咬牙抽出了腰间的长鞭,隔空挥去,当是时,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的一群人,叫的叫,拦的拦,那长长的鞭子却没挨着白娴的边儿,便被一条马鞭甩来缠住,一扯一带,鞭子便从她手中脱出,但听对方其中一人阴声道:

"郭小凤,你眼瞎了?本王面前也敢放肆!"

这年岁约莫十七八的青年,髻罩金纱,一身劲装,五官不甚突出,眉眼稍带戾气,听他自称本王,原是六皇子蜀王李谙,与均王李纬同出牛昭容,是为同胞兄弟。

郭小凤并不是没有看见李谙在这儿,可是她被白娴先出言挑衅,又不听身后之人劝说,方才吵得不可开交。

"蜀王殿下见谅,小凤只是性子冲了些,并无冒犯之意。"

李谙看着对面开口调和的翩翩公子,冷哼一声,道:"杜公子,本王竟不知,你何时同郭家走的这么近。"

李谙会同白娴一起,放在以前,并不奇怪,牛昭容向来在白皇后面前恭敬,在皇后的默许下,又叫两个儿子同白家的子女交好,只是前阵子太子李源和李纬在朝堂上大打出手,他们眼下还这般同游,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蜀王最近也可说是春风得意,先是他母妃牛昭容在宫内频频受宠,两兄弟又各得一块厚禄军崔,不少官员阿谀迎上,加之太子李源隐有弃兆,本就猖狂的性子,在外说话做事更加肆居易惮。

杜牧对忍怒的郭小凤摇摇头,方要答他话,却被白娴抢过话头:

"牧哥,我真是没有想到,你这阵子避而不见,又是称病,又是远行,闹了半天,是同这些烂泥搅和在了一起。"

"你说谁是烂泥!"郭小凤到底是压不住火。

白娴毫不避忌道:"自然是你们兄妹、杜智、还有那个杜秋娘!"

"你、你--"郭小凤嘴巴笨,根本就说不过她,想要骂人,可急躁时找不出半句词儿,任杜牧和郭小虎在旁劝慰,也是不听,伸着手指着白娴,气的直打哆嗦。

"怎么,我说错了吗?无修无德、无尊无卑的你们,不是烂泥又是什么东西?"

"背后嚼人舌根,白小姐,几个月不见,没想你还是这般无礼。"

正陷入二女争斗中的众人,并未发现远处两匹马的靠近,待听这横空一句话插进来,方才齐齐扭头看去。那枣红马上玉簪碧眼的李淳他们都是认得,那小牡马上的秋娘,有几个认得出,有几个却没见过,见过的脸色都各有古怪,没见过的却是一脸迷茫,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眼生的敢同白娴叫嚣的少女是谁。

但这一群人里,最先变脸的还是白娴,最先叫出声的是郭小凤。

"小、秋娘!"郭小凤既惊又喜地叫了一声,便从马上翻身而下,飞扑了上去,她个子高挑,凑近那小牡马跟前,一把就拉住了秋娘的手。

"小凤姐。"秋娘被她抓着,下不去马,只好低头对她笑笑,两月未见,此地亦不方便叙旧。她抬头扫了一眼对面的众人,对杜牧和郭小虎点了点头,便被郭小凤拉着问东问西。

就在两人说错的当儿,剩下的人也都纷纷下马像李淳行礼,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面色不愉的李谙。

"皇兄。"李谙过去两年待在封地,每年过年才回宫来,今年一住到现在未走,和李淳并不常见,但这不妨得他对李淳的敌视--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年过二十还不之官,准许在京城开府留住,常年伴在天子左右,同生一父,有此宠待,谁不嫉,谁不妒?

"嗯。"李淳仅是瞥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杜牧身上,常年挂笑的温谦公子,见了广陵王,反而僵起了脸。

"小凤姐,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到溪边去,好吗?"

"好,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郭小凤是个忘性大的,刚才还和白娴叫骂,这会儿见了秋娘,一时喜过头,便把别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眼看人家就要扬长而去,白娴怎甘这种无视,她神情复杂地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李淳,自尊却不容许她在此刻避退。

"杜秋娘!"

秋娘扯了一下想要回头的郭小凤,示意她去牵同行,郭小凤迟疑地去拉自己的马,一边打量着白娴,见这将才还将她说的哑口无言的人,这会儿却脸色发黑,心情陡然大好,笑嘻嘻地让郭小虎跟着杜牧,自己则牵马走向了秋娘。

"杜秋娘,不要装聋作哑,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

秋娘摸摸小牡马的鬃毛,侧头看向白娴,似笑非笑道:"听是听见了,可我不愿同无礼之人多说半句,生怕自己沾染了劣性,便只当你是鸡鸭之流。"

"哈哈!"毫无疑问的,这大笑出声的定是郭小凤,方才受了白娴憋气的她,这会儿可是逮着机会,对脸色怒然的白娴咧出一口白牙,道:

"我们不同你说话,你是鸡鸭之声,"话毕,还觉得不够过瘾,又搞怪地学了两声鸭叫,"嘎嘎"地直把白娴气的脸红。

"六哥。"白娴使劲儿一咬嘴唇,对一旁的李谙委屈地叫了一声。

人人皆知,蜀王最爱面子,眼见他这边的人被欺负,若非李淳在边上待着,恐怕早就发飙,这被白娴一叫,怎能再忍,一甩手将方才缴来的长鞭甩在地上,厉声道:

"没规矩的东西!见了本王都不知下马,是要作死吗!"

这说的是谁?一溜人,除了李谙李淳,便只有一个人坐在马上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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