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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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秋娘本是打算去叫男仆来,听见这声音,想到两人眼下的那层关系,她再扭捏只是矫情,于是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将门推开。

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浴室内,她本是想瞅准了屏风走过去,可一眼便见着了水池中一道人影,这汤池深过三尺,在地内沿边修有玉石台座,李淳这会儿便是坐在地中,背对着她,披散着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在池边蜿蜒,恰如其分地遮挡住了裸出的肩背。

这山间流出的温泉很是高温,虽有冷水注入,可还是在竹屋内腾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竹屋里的吊灯虽熄着,可是头顶一片镂空的屋顶,却让月光从中泻入,在他回头望来时,薄薄地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还有那黑发滑落后露出的一片肩臂,肤色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肌理紧绷而健硕,整个人就像是这月色下沐浴凡间的神明。

"过来,擦背。"

"......殿下,我--"可不可以不擦,她抱着干净衣裳,向门边小退了半步。

李淳眼尖地看见她的小动作,还有快要垂到胸前的脑袋,手臂一抬托在脑侧,望着她淡淡地问道:

"为何生怯?我以为你已清楚,你早晚会为我之妇,不过坦诚相见耳,快过来,我已饿了。"

他话说的坦然,却句句在理,秋娘心里清楚,便也顾不上些许抗拒,将干净衣裳和中衣搭在屏风上,便挽了袖子,拿起布巾和乘着澡豆的银盘走到他地边,在他背后蹲下来。

李淳见她听话,眼中露出掠过一抹满意,便扭头坐正,道:"无需太用力,澡豆就不必用了,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得,这还要求上了。

秋娘绷着泛红的小脸把布巾在手上缠结实,又沾了点水,伸手去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拨开,刚才在远处看还不怎么觉得,可离近了才诧异地发现,这人身上竟是结实的很,半点不像外头看着的瘦长,尤其是手臂上的肌肉,生的并不夸张,可是该有的却一块不少,该称健硕恰当。

好在他个头高,坐在水中的台座上,挺直了身子便能露出大半腰背,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肩头开始擦拭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给男人擦澡,还是在出了这么大的丧事之后,虽知不该,秋娘心里是既羞又恼,还有些委屈,因此手隔着布巾按在他背上,便故意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擦。

"嗯?"李淳轻哼一声,低声道:"你这擦背的法子是哪里学的,倒是不错。"

好不容易把这大高个儿的大半块背擦完,秋娘冒了一层薄汗的脸已经红的可以去煮蛋,最后在他背上狠狠地蹭了一下,她方才小喘着气儿缩回手,有气无力道:

"好了。"

还没等她话音落定,便听"哗啦"一声,眼前刚刚还静坐的人便从水中站了起来。

"啊!"惊叫一声,秋娘想也没想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捂着眼睛,两腿一蹬便站直了身子,想要后退,可蹲了半天发酸的腿踩在湿滑的石扳上,脚下一滑,她便失重地挥起手臂,直直栽向汤地。

李淳蹙眉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见她倒过来,本想伸手去接,可心念一转,却是侧身闪了过去。

"噗通!"这是落水声。

"咕咚、咕咚......咳咳咳......噗、噗!"这是连咽了两口水后被李淳从水里拎着衣领捞起来,咳嗽了一阵便开始吐水的秋娘。

秋娘吐完了嘴里的水,伸手抹了一把脸土的水珠,待能睁开眼睛,仰头便使劲儿瞪了一眼头顶面无表情的李淳,忍不住低喝道:

"你是故意的!"

故意突然起来吓了她一跳,又故意不扶她,害她喝了好几口"洗澡水"!

李淳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毛,看了一眼她重新有了生气的眼睛,又低头看着她湿透的衣裳,道:

"我洗好了,你要洗吗?"

秋娘注意到他的视线,总算是发现两人眼下一个**一个湿透,耳根发烫地飞快伸手环抱在胸前,努力抬着脑袋看着他脖子以上的位置,暗暗咬牙道:

"不用了,你不是饿了吗,若是洗完了就去吃饭吧。"

李淳没再挑战她神经的极限,点点头,见她站稳,便松开了她的后衣领,转身踩着阶梯出了浴池。

秋娘就在他身后,愕然地从背后看着他下身,赫然是一条白色丝绸长裤,虽然因为湿透紧贴着肌肤,可也是该遮的都遮住了。

狗屁的坦诚相见!哪个人洗澡还穿着裤子的!真是见鬼了!

......

黎明时分,天还未亮,李淳听见屋外细碎的人语声,揉了揉额头,便从床上坐起,头发里还带着药汁的味道,那是梦靥的解药,他随身带着,依稀记得,昨晚睡前还有一双柔软的小手在脑子上轻轻地按压着,助他入眠,果然,时别多日,他又一次无梦而眠。

不习惯外人近身的王爷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没有侍从在旁时,什么事自己都做得来,包括穿衣裳。

他昨晚睡在主院的偏郑,虽枕头太软他不习惯。可那顿口味特别的晚餐,却让他的好心情可以容忍这点毛病。

"小姐您真是的,既然回来了怎么不早些把咱们叫醒,还亲自下厨做饭,是要折煞奴婢们么,好了您快放下盘子,奴婢来拿!"

"无妨,许久没有下厨,怕是手生了,本来吃了早饭我就打算走,没想动静大了会把你吵醒。"

"瞧您说的......咦,这粥好香,里头红红的小粒,不是咱们宅前林子里的赤爪么,这还能熬粥啊?"

"对,这东西用处多了,回头我再教给你们,厨房里还有些粥,好了,东西摆着就行,你们自已去盛着吃吧。"

"这哪行,奴婢们还是在旁侍候着主上们早点。"

"我说行便行,去吧。"

"小姐一一"

"吱呀"一声,内室的门被推开,李淳绕过屏风走了出来,瞥了一眼愣愣地望过来的裴彤裴卉两姐妹,便自顾在摆了小菜和粥品的餐桌前坐下。

"参、参见王爷。"

"退下。"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王爷,在哪里都像是在自家府上。

秋娘看着刚才还坚持要留下来侍候的两名侍女,一躬身后,便缩着脖子快步走出了屋子,有些可笑地暗自摇头,便站在他身边,乘了一碗热粥在他手边放下,又像是以前和杜智吃饭时候一样,给他碟子里每样小菜都夹了一些,再给自己也乘了一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舀一勺,吹了吹,喝下去,抬头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

习惯了一家人一起吃早饭,一跑神便自觉地坐下了,她有些尴尬地站起身,道:

"失礼了。"

"坐。"李淳见她虽坐下,可却没了刚才那股子自然,便拿汤匙撇着碗里的粥,道:"不必拘泥,就像方才便好。"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抓到了一丝丝他想要的东西,从她身上。

"哦。"秋娘继续坐下喝粥,因为心里惦记着杜智的事,很快便又开始跑神,漫不经心地夹着菜,见到对面的碟子空了,便拿一旁干净的银头小箸添上一些,见他只会自己夹那一盘肉丝,嘴里不自觉地啰嗦道:

"早晨还是食素好,肉食油大,伤脾胃,还有那粥,多喝些无妨,这粥有个俗名,叫红白黑,红的是赤爪,白的银耳,黑的黑枣,多喝些,一上午不用进点心也不会饿。"

说着她便贪生去将那盘肉丝从他眼前拿开,对换了自己眼前的冬笋过去,李淳一箸夹空,也不气恼,便顺势落在冬笋上头,倒真是多吃了些素食,不再去夹那盘子肉,一顿饭下来,粥也喝了两碗,可惜阿桑哥不在这里,不然见他吃的比以住多,定是会把这些菜谱抄录回去,给王府天天吊着脑袋过日子的大厨们。

两人吃了早点,秋娘又拿李淳随身携带的药汁给他梳洗了头发,因他还要上朝去,便在武鱼肚渐露时,离开了龙泉小镇。

这一路住回赶,起初都是沉默寡言,一个人本身没几句废话,一个是心情问题。可在行了一半之后,李淳却率先出声,道:

"我进宫早朝,你直接回杜家去送杜智的衣物,待找僧人超度之后,就去天霄阁等我。"

说着他便从袖中掏出一块掌心大小的浅色木牌给她,"拿这块牌子给掌柜的便可。"

秋娘接过,看了这半圆的木牌上头精致的雕纹,一面刻着"天蔼阁"三字,一面则刻着"天山云水人间路"七个小字,不知何解,但她还是仔细地收好。

"杜智的尸身,暂时不便来回运送,我会先代你保管,等墓址都选好再说。"李淳这么说,却是隐瞒,其实他昨晚便从刑部弄到了那具尸体,可是却不愿她看到那惨不忍睹的样子伤心,才这般打算。

"嗯,有劳了。"秋娘点点头,摸了摸身边装着杜智生前衣袖的囊带,眼晴涩然,便扭头撩开帘子,看着渐远的青山,车外冰凉的风刚吹在眼晴里,还未吹去泪意,便从旁伸出一只大手将帘子拨了下去挡住冷风。

"若是想哭,无妨。"

"......是。"秋娘低下头,抓紧了囊带,被他一手轻抚在头顶,眼泪便潸然落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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