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晴也在边上站着，听了她的话，并未吱声，杜荣远劝道：

"这请柬发了下来，白纸黑字提到你们，我和你二伯都脱不开身，你祖父这样子，照俗礼，我们是不当去的，但你们两个小辈不去，那怎么能行，贺礼已经提前送到了广陵王府，你们只需晚上去吃顿酒席方可。"

秋娘知道他说的有理，可对那宴会的抵触，却让她张不开口应下，她沉默不语，杜荣远轻叹一声，从椅子上坐起来，道：

"那你便在家里待着吧，书晴你一个人去。"

说完这句，他便大步出了屋，秋娘本打算离开，却被一声冷言冷语止住脚步。

"还真是够任性的。

秋娘转过身，看着杜书晴，因她脸上类同杜智的笑容，一疑后，道："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杜书晴后退到刚才杜荣远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言语间，没了往常的亲疏有度：

"你当广陵王是什么身份？他的生辰宴会，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若是缺席，被有心人拿去说道，便是不给广陵王府脸面。你以为咱们现在还是怀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么，一旦没了祖父，这国公府的名头不变，实则降成三流。眼下祖父病危，咱们在外人眼中巳是大不如前，这等宴会，你却说不去便不去了，不是任性，又是什么？"

杜书晴是头一次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话里指责再明显不过，秋娘听后，不觉得气恼，反倒认真想了想，心中苦笑，她这哪里是任性，只是一时没能将李淳摆在广陵王的位置上去考虑罢了，外人眼中冷淡不近人情的李淳，在她眼里，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性子有些冷淡的熟人，也是她......

思及此处，被压在心底的情绪冒头，她眼神黯了黯，开口道："知道了，我会去的。"说罢便从杜荣远刚才放在桌上的两份请柬中，找到了自己那张。

听见秋娘这么快便改了主意，杜书晴有些意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由思索起来。

秋娘没去朝阳院，而是回到自己院子，写了张单子叫裴彤去大厨房找东西，自己则翻箱倒柜寻出了她在密宅时候所用的那套药具，还有一些制作兰叶梦魇解药剩下的边角料药材。

那具有提神效果的镇魂丸，在五院艺比期间，她曾给过杜智小半瓶，剩下的则拿去同李淳交换了一盒子炼雪霜。杜智许是用完了，又觉得效果不错，昨晚同她提及，她便想着再制些备用。

姚晃交给她的小玩意儿不少，已经有几样都起了大用，除了这残次版的镇魂外，就说那次礼艺比试上，在实际寺，若不是那防贼的荧光粉招来了一树的乌鸦，她指不定会在井里饿死。

知道了这些小药方的好处，又得了实惠，她便经常随身带着两三种，反正那小肚子瓷瓶儿也占不了什么地方，一只荷囊都能装上三大样。

因无需放血，裴彤找来东西后，她便没避着她，就在客厅里面把东西摆开，鼓捣了起来。

而这不避嫌的行为，却让知道秋娘为李淳解毒大概的裴彤，大受触动，当是秋娘对她敞了心，暗下决定，日后更要加倍地小心伺候，这就是***了，暂不多说。

这会儿待在房里捣药的秋娘，因为连日都没出门，并不知道，这几日，在这长安城的贵女圈子里面，流窜起了几起有关她的负面信息，这让秋娘尚未有正式宴请加入其中之前，便已经被隐隐拒之门外。

......

初三这天，到了晌午，太阳也不见高，算不得好天气，却不显冷，杜老爷子已经连续昏迷了五日，怀国公府不论是主上还是下人，鲜有心情称得上好的，秋娘也不例外。

下午，她从朝阳院回来，在暖厅见着昨儿一整日没见人影的杜智，头一句话便是--

"可算回来了，晚上有广陵王的生辰晚宴，我还当你不记得了。"

杜智正坐在桌边儿不知写些什么，道："记得。

"嗯，那我先去沐浴了，你也早点儿收拾吧。"

"我不去。"

"啊？"秋娘已经走到门口，又扭过头，不知杜智这是使得哪门子性子，"不能不去吧？"

杜智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为何不能？我又没收到请柬。"

见她一脸诧异，杜智心情稍好一些，冲她一笑，道："你且去收拾吧，既然出门，就打扮的漂亮些，今儿晚上芙蓉园是要热闹，去的小姐们不会少了。"

她当然知道小姐们不会少，可被再三提醒这场宴会的目的，她难免心头不爽，从荷囊里取出一只装有镇魂丸的小瓶，放在杜智面前，便转身回房去了。

杜智察觉到她这是在闹别扭，挑了下眉，将那药瓶小心地收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沐浴罢，带着少女馨香的房里，秋娘捧了一本在大书楼借阅的书册，在妆镜前头坐下，道：

"弄得简单些。"

听了她这句话，裴彤和裴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寻到了不赞同，两人虽在这府里大门不出，可消息却灵通，知道这场生辰宴的意味，怎么也不想秋娘在这宴上落于人后，但碍着屋里有别的下人，没开口多话，只是心中有了计较，一个去翻箱倒柜挑衣裳，一个则开始顺理有些潮湿的长发。

两刻钟后，秋娘换上裴彤配好的衣裳，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就如她先前交待的，发式简单，钗环只戴了一套的三支，湖蓝色的衣裙也中规中矩，只除了胸前那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玉璞有些显眼，其他的都不出彩，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有问题。

"是不是太薄了？"想来想去，可能是这点。她实际是不大怕冷的，可上次风寒后，便习惯多穿一件。

裴彤暗松一口气，笑道："不薄，像这样的宴，穿多了是不礼貌的，宴席摆在御宴宫，那宫里埋有地火，很是暖和，小姐路上穿着毛皮里子的披风，入宴再脱下便是。"

说着，她便让小侍女去取了披风过来，给她系上，这么一穿，在屋里又觉得热了，眼瞅着天色暗下，秋娘便没再计较，又瞄了一眼镜子，领着裴彤出了门。

到了大门口，毫不意外地得知，杜书晴乘马车先走了，秋娘已经完全确认，这位杜家的大小姐，对她实在缺乏好感。

......

位于芙蓉园西位的御宴宫，是一座三层楼的红白建筑，广陵王的生辰夜宴摆在这里，让这宫殿成了今晚园中的主角，华灯初上，密织的红毯，从芙蓉园外的雁影桥开始，一直蔓延到御宴宫的正门前，还有一路早早便挂起的八角灯笼，清一水的福红，给来客指明了通路，喜庆之外，尤让这夜色染上了三分艳丽。

明亮的宫殿内，左右各设百座群席，中央空敞的白玉石板上，铺着三色的地毯，一群体态丰盈的舞姬正赤足踩在上面曼舞，西北角正在弹奏敲击的，除了宫廷乐师外，另一半竟是从舒云阁请来的一班女乐师。

此刻席满一半，且伴着宫外宦官的通传，陆续进到殿内的客人，纷纷走向正北处一张大的夸张的雕花银足案前，冲着其后正座的男人，躬身拜贺。

宴会上在正常的交谈外，不乏少女娇声嫩嗓的窃窃私语，皆是从右宴上的席位发出，所谈所论，三句里面有两句同这宴会的主人脱不了关系。

作为今晚的寿星，此刻身穿黑底金边锦衣的年轻广陵王，坐在这宴中最了然独立的位置，自然为他招惹来一大片见过他和没见过他的少女瞩目，就连他那张俊脸上的冷淡神情，也阻拦不住那些面带桃红的少女们炙热的眼神。

谁不知道今晚这宴会是做什么的，在这崇尚才名和容貌至上的长安城，尚未婚配的广陵王李淳，几乎被京中一半以上的适婚少女幻想过，眼下难得一见广陵王真人，果如传闻俊美，就是没有那心思的，恐也会被那双青碧眼勾出来。

"尚书府，白二公子，白大小姐，白二小姐，白三小姐--到！"

听见这声通报，宴上的来人，一改方才漠不关心的姿态，纷纷抽神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