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门前

"给，你要的羊肉饼。"

看着穆长风钻进车内，递到自己手上尚且热气腾腾的吃食，秋娘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原本以为是要和杜氏一道走，可她被带离密室后，却和穆长风乘了一辆马车，杜氏的人影都没见着。

我娘呢！被点哑穴的秋娘张张嘴巴，比了比口型，在他对面坐下开始吃东西的穆长风懒懒地看了她一眼，道："等出了城。"

秋娘一惊，先前在密室，她借着肚子饿，分别说了几处店家，判断出他们是要从金光门走，可现在看来，她们母女走的还不是一路？她现在乘坐的马车是住金光门的方向走，那她娘又去了哪里。一刻钟后，尽管秋娘想尽办法施延时间，可马车还是缓缓靠近了金光门处，而杜智的人却未见踪影。

穆长风看了一眼车外将要靠近的大门，放下帘子，盯了秋娘一眼，道："是你自己老实点，还是要我--"

"晤......嗯、嗯。"秋娘连忙点头示意她会"安分"，等下绝对不会乱动弹。

"算了，保险起见。"

肩颈一麻，秋娘瞪了一眼缓缓收手的穆长风，但就算她眼瞪得再大，也改不了身体不能动弹的事实。

......

"景岚，尝尝这个。"坐在行驶平坦的马车中，郑厉轻轻吹凉了勺中的粥品，递到杜氏唇边。

杜氏怒气的眼中带着无奈，没有半点张嘴配合的意思。

郑厉笑道，"以前我就怕惹你生气，可现在才发现，就算是你气我，也好过见不着你。你那宝贝女儿，同长风一道走了金光门，出城就能见着。来，多少吃点，不然等下可没地方买热的吃食。"

他手就这么举着放在杜氏唇边，一口凉了就再盛一勺，杜氏实在是有些饿了，在他第大勺喂过来的时候，犹豫着喝了下去，又换来郑厉两声轻笑，他脸色虽因先前呕血有些苍白，可心情却是从没有过的好。

......

城门处的守卫刚刚换班，一盏茶时间后，夜色中，静悄悄的街道上，从不远处缓缓驶来一辆拱顶马车。

阿桑哥看着那辆不断靠近的马车，放下车窗帘子，扭头轻声道："主上，来了。"

"拦下，带过来。"

李淳话音一落，阿桑哥便亲自拨了帘子跳下马车，与此同时，从一旁阴暗的墙下也凭空出现了七八道人影，飞快地跟随在阿桑哥的身后，朝那辆察觉到不妙，打算掉头的马车奔去。

"拦住！"

"嘶！"

寂静的雨夜里突然响起一声马鸣，两道黑衣人影一个纵身跃上马车，几招之后便将车夫踹下，夺过了僵绳，抖动两下之后，马匹渐渐安静下来，马车稳稳地停靠在路边。

"住手！你们干什么！"门前的护卫见此情景，高喊着就要冲过来，却被闪身到他们身前的阿桑哥一臂拦住，一手举起一块腰牌，沉声道："均王府在此办事，退下！"

守卫头领还算小心，探着头仔细辨认了几眼那腰牌，才恭敬地躬身道："大人请便，"而后对身后几人一挥手，"回位！"

待城守卫都各位各位后，假冒李纬手下的阿桑哥，才带着被一群黑衣人包夹的拱顶马车，去到了不远处城墙阴影下的那辆马车边，见到兜着披风的李淳亲自从车上下来，忙从一侧捞了把伞撑开打在他头顶。

李淳走到那辆被拦下拉过来的马车边，伸手一撩车帘，待借着车内昏黄的灯盏看清楚内坐之人后，捏着车帘的大手一紧，唇线轻轻抿合。

马车内坐着两人，一名身穿浅绿色深衣的中年男子，见到他脸上并无甚惊慌，反倒露出一抹笑容来，开口道："广陵王殿下，深夜在此，不知有何贵干。"

听这沙哑的嗓音，李淳下颌微微抬起，瞄了一眼他身边正一脸愣然地望着他的妇人，低声道："等人。"

"哦？该不会是等我吧，郑某何德何能，让您亲自雨夜城门相候。"

站在李淳身后的阿桑哥侧头朝里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秋娘的人影。

"人呢。"李淳冷声道。

"人？殿下莫非不是在等郑某？"郑厉装作一脸惊讶道。

"郑厉，本王以为，你不想再回红庄去了。"李淳懒得同他打马虎眼，不咸不淡地威胁道。

"呵呵，殿下还真是会开玩笑，郑某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又如何愿意回去，这样，"郑厉笑容一收，提议道："我把您要的人送还，您与我行个方便，可好？"

见李淳不为所动，他目光微转，先是对扭头对杜氏道了个歉，而后伸手点了她耳穴，轻叹一声，对车门外的李淳道：

"殿下何必同我过不去，我只要这妇人，对那锦绣毒卷可是半点觊觎之心都无，未曾想过同你们相争，作为交换，你若今晚放我归去，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淳的目光在坦然的面孔上停顿了片刻，道："说。"

郑厉松了半口气，轻声道："姚不治在红庄琅嬛洞窃了天毒卷出逃后，红姑就一直派人在大处捕他。我知道你要找那个小姑娘，可能是因为她能解兰叶梦魇，但您可知，兰叶梦魇之毒......正是锦绣毒卷中其一。"

阿桑哥倒吸一口凉气，李淳瞳孔微缩，郑厉仿佛未察觉到他们的异样般，继续道："若我没猜错，姚不治手中的毒卷，应该已经易主，所得之人，八成就是我这妇人的爱女。"

阿桑哥听到这里，险些把手里的伞都丢了，李淳的眸色逐渐加深，盯在郑厉的脸上，"这件事，还有谁知。"

郑厉脸上的严肃之色一消，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反手一勾，"除了姚不治自已，那便是我喽。如何，殿下可满意这个秘密？那小姑娘这会儿应该是快到金光门前了，从此处过去，少说也要半盏茶的功夫，您若继续同我纠缠--那可是因小失大啊。"

"郑厉，本王日后不想再听到有关你的任何消息。"

闻此言，郑厉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了下来，"殿下放心，这个秘密，我只说给你听，"他侧头温柔地看了一眼杜氏，道："我会去一个没有朝廷、亦没有江湖的地方，安享晚年，再不回来。"

李淳将他目中溢出的情感看在眼里，手一松，车帘放下，隔去车内幽光。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阿桑哥见状，面色复杂地跑去城门下，让人将侧门打开，放郑厉通行。

两辆马车在城门前左右交错时，郑厉突然掀起窗帘，对着半丈之隔的那辆车内，低笑道："对了，红姑已经知道您的兰叶梦魇已解一一呵呵，这个消息就算作离别赠送吧。"

另一辆车内的李淳闻言，眉头一皱，沉声吩咐道："速住金光门！"

......

杜智一行，一路快马横穿长安城街干，尽管身着雨蓑，整个人还是湿了一半，在这寒冷的夜晚，又是逆风而行，身后的侍卫都被冻得咬紧了牙关，他清秀的脸上却不见半点难耐之色，尽是急迫。

"驾！驾！"

"少爷，就要到了。"杜耀堪堪策马同杜智齐裴，这一路来越是接近城门，他心里越是难安，将杜氏母女丢失，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可到现在也没见什么马车的行踪，不知是人已经离京，还是就在前方。

说话间，杜耀已经着到了城门，透过层层雨幕，看清楚那正缓缓闭合的城门口，还有门后隐约消失的车影。

"停下！杜耀去追！"

杜智一记马鞭高高扬起狠狠落下。杜耀更是顾不得更多，长身而起，一足用力地点在了马鞍上，整个人像是飞梭一样，猛地朝前纵了七八丈之遥，落地再起，在城门守卫的惊声中，从几尺宽窄的门缝里蹿了出去。

正心急如焚地僵坐在马车上的秋娘，听到外面雨声中夹杂的，在这夜晚格外清晰的喊声，两眼一亮，奈何不能动弹，只能干着急地着着穆长风脸色一变，竟是单手将她夹在了怀中，一撩车帘，从急速行驶的马车中，纵身一跃，在她头晕脑晃时，扎进了城门外密布的树林中。

"唔、唔......"

秋娘被他侧提着隐在树后，雨水哗啦啦地落在身上，连个冷颤都不能打，但这股难受劲儿，却不如她眼睁睁地看着一道人影飞快追着马车而去，紧接着便是一匹匹马"踢踏"而过的呼啸声。

穆长风夜中远视，待人都跟着马车消失在拐角处，才轻哼一声，转身住林子里面走了十几步，解下早早拴在此处的马匹，先将秋娘撩上去，而后一跃上马，马头一调，便是要朝着这林子深处跑去。

"唔唔唔、呃、嗯！"大哥！赶紧地回来，你被人晃点了！

秋娘使了吃奶的劲儿想要发出声音来，奈何只能冒出比猫叫大点的响动。穆长风哼笑一声，低语道："小姑娘，我这就带你去见你娘，你一一"

穆长风话音陡然顿住，汗毛炸起，常年生活在刀口血刃上的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凌厉的杀气从背后传来，腰肌一扭，欲躬身俯下，却听"嗖"地一声，头皮发麻间，头顶整只翠玉发冠"噼啪"而裂，淋湿的头发披散而下，被风吹去几缕断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