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品红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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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子监到国公府,车马不过一刻钟,秋娘和杜智今日都无事,便一同回府用午饭,同昨晚一样,是一家子使了长桌坐在一起吃的,饭间听杜景姗的口气,在他们来之前,这一大家子人是鲜少坐在一起吃饭的。

午饭后,杜俊被杜荣远叫走,杜氏则跟着杜景姗跟着杜老夫人回房。离下午上学还有足足一个时辰,秋娘推着杜智进了他的屋子,待他在桌边坐下后,方才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盒来,放在他面前的茶案上。

"这是?"杜智边问,便接过打开。

"是那匿名人送我的炼雪霜,"秋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本来昨晚就要给你的,可是说着话就忘了,最后睡着你们也没叫我。"

昨天三兄妹几乎彻夜长谈,秋娘先扛不住趴在案上睡着,杜俊便没吵醒她,直接把人抱起来送回屋里。

杜智看着木盒中静静躺着的银色药膏盒子,沉默了片刻,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知道了,我会用的,你回郑去休息吧,还够时间午睡的。"

秋娘点点头,昨夜是没睡好,她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扭头看了看没有旁人的屋里,隔空唤道:"杜耀哥在吗,记得帮我大哥涂药膏啊,谢谢了。"

"嗯。"未见其人,却闻其声,秋娘这才放心地回去补眠。

杜智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一紧,握紧了掌心的银盒,这炼雪霜的来历,他也是偶然听得,因此,秋娘是从哪里搞到这第大盒的,不做他想。

李淳匿名赠物的事情,肯定是被秋娘得知了,具体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得而知。可李淳的态度,却让他愈加难辨,他始终以为,在亲情之外,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更别说是自小生长在冰冷皇室中的皇子。

不过好在秋娘年把还小,对这些事情应该没那么敏感才对。

杜耀闪身进了屋子,在杜智身边站好,道:"智少爷,我帮你上药。"

杜智摇摇头,"不用,那些疤痕,我要留着。"

"留着?"那天在宗祠前,暗处的杜耀将他背后可怖的大片烫伤痕迹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解他为何要留下那些东西。

杜智清秀的面容上,突然出现了极其不搭调的冷酷之色,他食指轻轻摩擦着银盒上的花纹,轻声道:"对,留着,好让我不忘记,我手中的箭,究竟是要射向哪里。"

这短短两日,国公府祭祖时闹大的认亲一事,应该快要传到有心人的耳中了,他只等着有人找上门。

当年拿他们母子当棋子随意摆弄的--郑厉、郑乔、丽娘、还有......一个一个地来,谁也别想跑!

品红楼

李纬晃着手中的酒杯,挥退了前来禀报的探子,搂过在这暖阁之中一身轻薄红纱的沈曼云,低头笑出声来。

"主上,您还笑的出来,皇上下诏命广陵王招揽人才撰书,对您实在不是一件利事。"沈曼云双手撑在他胸前,不笑自媚的眼中带着不解和些许的埋怨。

饮下一口酒,李纬道:"穆师不是说过么,有些事,要往深处看了,才明白,李淳撰书,着着是对我不利,然而,却是大大有利的一件事。"

"曼云不懂。"沈曼云探身捞过酒壶,给他杯中添酒,一脸好奇地等他解答。

"只要是这长安城里的明白人心里都清楚,太子李源、广陵王与本王三方争势,可迄今为止,我们哪个都没有明显地表现出争夺之意,一直以来,太子李源自以为稳坐东宫,本王本份地安居于他之后,为百姓做些不招眼的小事。李淳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当皇上最宠爱的儿子,然,李淳请命撰书之举,却相当于是头一个冒头出来,露出了'争'势,太子李源党的人会怎么想,父皇虽应了他,可心里,又会怎么想?哈哈,曼云,你可是懂了?"

"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两虎相争?"

李纬环在她肩上的大手伸出一指来轻轻晃动,"不、不,他们两个又不是傻子,若真开始争,又怎会容我作壁上观,所以咱们不只要在旁看戏,也要多少插上一扛子才行,如此,矛头只有一面,他们便不会朝向我。父皇正值壮年,日子还长,不争不行,但要慢慢地争,一点点地争。"

沈曼云笑道,"这会儿我懂了,王爷,穆师走有几日了,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若早些回来,还能见到一场好戏。"

李纬已经开始琢磨着,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插上一扛,对李淳撰书之举,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们两个人,总是有一个要先站出来。

李淳做事,向来让人摸不着边际,又出人意料。几个月前的家宴之后,京中便开始暗传他和白丹婷的事,前阵子的宫中家宴,白丹婷身上更是出现了同李淳相近的熏香味道,这两件事并在一处,已经让一些见风使舵的人开始摇摆。

谁还记得,在这之前,同白丹婷走的最近的,明明是他均王李纬,他不信李淳会看不出来,既没有父皇的宠爱又没有母系支撑的他,是在借着白丹婷长势。可李淳却一再在白丹婷身上做文章,对他来说,着实是过火了。

好在,他于穆长风的劝说下,到底是忍住了冒头的冲动。

国子监五院之中,敞亮又空闲的教舍并不多,恰书学院的后院之前,便有一间采光好,又宽敞的。武元衡上午便让人把这间教舍收拾了出来,桌案席毯皆从学库房里取了最新的出来,暖炉足足添了六只。

秋娘因记着中午放学时杜牧让人来传的话,下午出门时便没打搅仍在午休的杜智,提早了两刻钟去到学里。

穿过静悄悄的前院,进到后院中,道旁种植着一排常青的憩房前面,从左数,第三间屋,便是杜牧所说的秋字间。

许是她来的早,轻敲了两下门,却无人应答,可门却一触即开,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便听身后一阵脚步声。

"秋娘,真是对不住,我来晚了。"

扭头便看见一脸歉意的杜牧,正快步朝她走来。

秋娘瞄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细汗,还有微微泛红的清俊脸庞,道:"我也是刚刚到。"

"总归是比我来得早。"杜牧引她进到布局如同书房般的憩房中,指着左面一张书桌,让她坐在那里等后,便走到南面一排书架下面取画。

两人在门前这番动静,却被隔壁其中一个窗下而坐的人,听了个清楚,正在随手翻看学生课业的男子,一手抚过纸张上清秀的小字,在屋里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缓缓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秋娘借着杜牧取画的功夫,将他书桌上的摆设看了一遍,笔架上挂着的毛笔,有几只已经有了明显的磨痕,可笔锋却十分柔顺,桌侧的几骡纸张整齐地叠放,上面压着模样大小都差不多的玉质纸镇,靠近她手边的,显然是学生们的课业,她小心地掀起了几张,但见每份课业上前用白纸夹着一份长短适宜的评语,字迹清朗。

看人要从细节,这一张书案,正一如他的主人般,干净又清爽,认真而细腻,秋娘给头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杜牧,对他的欣赏又多了一分。

"你坐着就好。"杜牧伸手虚按了一下,让正待起身的秋娘重新坐好,走到她对面,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长长的画卷慢慢摊开在她的面前。

"这是......"待看清楚画中全景之后,秋娘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太过惊讶的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卷。

几乎占据了整张桌案的画卷上,一如那晚芙蓉国中所见的美丽月夜江景,可画中却不再单单只有景--宾客满座的酒宴,红缭纱飞的大殿,快要和远处江面融成一片的玉石台阶上,亭亭玉立着一抹模糊又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众人遥遥望厅,披帛飘飘,似要归去。

这分明是她一时因诗所动,对江长吟之时的场景!

"如何?"

"......很美。"想不出任何的辞藻来形容,心单纯地为这一幅画而悸动,秋娘放下手,隔空轻抚在画卷上,却不忍心碰触这幅似真似幻的画。

杜牧见她目中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色,唇角漾起一抹会心的笑容,自五月之后,这同样的一幅画,他绘过不下百卷,却是在艺比中,暗处再见到那神采飞扬的少女时,才赋予了它最重要的一抹色彩和灵魂。

"先生,我、我恐怕不能。"不能随意落笔,她怕会一不小心毁了这幅画,凭这一幅让人望而失神的画,杜牧在长安城中的名声,必会大噪,成为真正的大家,指日可待。

"你能,因为这才是真正的春江花月夜,这才当得那一首诗。"他柔和却态度坚地一笑,伸手一指长长的画卷之上左侧预留的大片空白处,而后撩起永摆,就势跪坐在她对面的席子上,挽起衣袖露出因常年作画分外有力的臂腕,竟是一脸认真地帮着研起磨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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