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镇一条巷口，停靠着一辆马丰，年轻的壮汉坐在驾座上，双手揣进袖子里，靠着车门框，这巷子不临街，来往不见几个人，他颇有些无聊地盯着斜对面一道墙发呆。

"轱辘、轱辘"的车轮滚动声一靠近，他便转移了视线，看着从另一条街上钻出来的马车，暗红色的外漆，马还不错，是长安城算的常见的马车类型。

他原以为这车只是路过，可马车却朝着他驶来，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赶车的是个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见到同样停靠在巷口的马车后，目光就像刮刀一样扫了过来。

这是非习武之人不能感觉到的敌意，壮汉心中惊奇，却装作不知，做出一脸好奇地模样，甚至对中年男子笑了笑。

对方没有回应他的友善，许是感觉到壮汉没有威胁，便收回目光，从架座下来，伸手将车帘撩开。

"爷，到了。"

从车上走下一消瘦的男人，穿着青色的深衣，发髻上端端正正他插着一支灵芝头的木簪，看面容有四十岁上下，气质容貌皆不俗，可惜面包稍显暗沉，见到状汉打量他，便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竟比那车夫还要和善。

"小兄弟是在等人？"

壮汉语带抱怨，"嗯，这巷子里有人租了车子，真是的，这都一刻钟了，还不见出来。"

消瘦的男人冲他点点头，然后便带着那方头大耳的中年男乎，进到巷子中。

"咦，好像有人敲门，小满，你去看看。"

杜氏的卧房不比秋娘那间，临近正门，又隔着门帘，窗子都掩着，不是大力的敲门声便不易听见。经刘香香这么一说，屋里剩下几人才听到院中隐约的敲门声，小满跑进去开门，杜氏还对秋娘道：

"应是你方婶子，昨儿个她就来看过我，那房子的事情，我昨日同她说了，她已经换掉锁子，收回来了。"

原先住在杜家隔壁的那户人家姓方，是镇上开杂货铺的，姚不治租下的就是她家的院子。

秋娘又询问了她几句那院子的事情，小满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杜氏道："夫人，来了位生客找您，我不认得，他在厅里坐着。"

小满在杜家待有半年多，这镇上同杜家有来往的，还没有她不认得的，杜智和秋娘听了这括，都松开杜氏的手，从床边起身，目露疑色。

杜氏却大例，向一对儿女道："我这身子不方便，你们替娘去见见，香香就在屋里陪我说话吧。"

秋娘掏出帕子，快速擦拭去眼角泪痕，杜智率先迈步走到门口掀起帘子，让她先出去，然后才一松手,紧挨着她朝前走了一步。

秋娘看着端坐在客厅里，一坐一立，露出大半后脑的人影，正在猜测来人是谁，那坐着的人听到动静，便从椅子上起来，转身面对着他们，见到两兄妹后，先走一怔，而后很是谦和地笑道：

"这位应是杜公子了，冒昧来访，还望勿怪，"同杜智说完，又侧目去看秋娘，"杜小姐，咱们见过面的，你可还记得？"

被人问候，遗击却是心中一震，头一个念头使是：这人怎么摸到他们家里来了！

杜智比她冷静些，面色僵硬瞬间，然后回以一笑，侧头问秋娘，"秋娘．你见过这位？"

想到杜氏还在房中，忍住撵人的冲动，秋娘握拳之后，两下调匀了气息，淡淡地看着那人，对杜智道："没见过。"

没见过？没见过才有鬼了，当昨在东都会的绸缎铺子里，见了这人爱女心切的模样，见了这人因女儿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的模样，见了这人在那女人挨打时候，忍辱负重的模样......大名鼎鼎的郑大人，她怎么会没见过！

并不是怕露出什么马脚，她早和杜智通过气，外人根本拿不到证明他们身份的证据，那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姓杜的，同那姓郑的人家，没什么关系。说没见过：不过是没那海量拿出好脸与他看罢了。

郑乔没有见过杜智，杜智却见过他，也知道秋娘见过他，听她如此回答，目光闪动后，一脸"笑意"地看着郑乔。

"嗯？"郑乔轻声一疑后，又对秋娘道："那日东都会，咱们见过的，杜小姐再想想？"

他脸上镇定，心中却在发颤，上次在那种场面见到秋娘，压根就没有多想，可在查到了一些事情后，眼见这一对兄妹立在眼前，只要稍稍想到那个可能性，他便觉激动，要废了多大力气，才让情锗不至过于外露，才让声音不会发抖，才克制住不去多看一眼那传闻中出色如斯的青年了！

被他提及那日，秋娘眼晴稍稍睁大了一些，然后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扭头对杜智道："大哥，我记起来了，这位就是与你经常提起的杜大人，齐名的那位郑大人。"

杜氏身子不便，在床上躺着，卧室又隔着厚厚的门帘，若他们声音不大，是听不清楚的，贸然赶了这人走，若他闹起来，惊动杜氏，还不如"心裴气和"地同他说道说道。

这人既然摸到这里，绝对是查到了些什么，生出疑心，秋娘在冷静下来后，使不奇怪，毕竟在绸缎铺子时候，她一时意动，还有意露了些给郑乔看。

那日秋娘正是借着杜亚的名声，嘲笑了郑乔，这会儿又提出来，绝对是故意为之，杜智是知道那日事都先后的，怎么不知她用意，果然话一出。，就见郑乔脸上露出一挂尴尬。

若是被别人讥讽，郑乔大抵是不会有什么外露之色的，可他心中却疑着两兄妹的身份，看待他们已不同常人，背定是不希望自己在他们眼中落得那般坏印象。

"杜小姐，杜大人高量，与他齐名，郑某有愧。"郑乔心有退让之意，便做出谦态，一边怀疑着两兄妹对他这般态度的原因，心中的肯定竟是又大了一分！

没有理会他的自嫌，秋娘跟着杜智朝前走了两步，在客厅的两张正座上坐下，吩咐同他们一起走出来准备待容的小满．道：

"烧水泡茶。"

小满应声，瞄了一眼，那个站的笔直的方头大耳的中年人，才去后院厨房烧水。

杜智同郑乔对视，张口道："郑大人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今日他会找上门来，实是出乎杜智意料，远以为这人因着种种原因，是不敢冒昧亲自上门的。

如今来了，无非是想亲眼见一见，试探他们身份，他虽惊却不慌。就是被他试探到了，见到了，又能怎样？凡是有迹可循的文藉都已被杜沁派人毁去，连灰都找不到。

户部和礼部的文牒都写的清清楚楚，他们是江南淄义县人士，丧父寡母。

郑乔眼神微黯，兄妹俩陌生客套却无多少敬重的态度，让他心中一紧，但还是接着原先想好的话，应道：

"我有一位姓杜的故人，十三年前离了长妥，她带着两个孩子，还怀着身孕，那日听杜小姐自报了姓，便一时心起，找人问过你的事情，听闻你家中情况，竟是与我那故人极其相似，这便上门想要见一见，杜公子，今堂可是在家？"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郑乔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期盼之色。秋娘却因为他这般近乎直白的讲述，皱起了眉头，没等杜智开口，便道："郑大人，仅是因为一个姓，你就我人调查我，还寻上口来想要见家毋，你行事未免也太过轻狂了吧。"

这般责声出。，郑乔身侧站着的中年男子不愿了．他本就不赞同郑乔上门寻人，三番两次见秋娘言语态度上的"不敬"，当下冷哼一声，沉声道：

"小小年纪，这般没规没矩，对长辈是能这么说话的吗！"

"阿虎！"郑乔低声一喝，被唤作阿虎的中年男子又瞪了秋娘一眼，才闭上嘴巴。

杜智左手摩擦着椅子上的扶手，道："郑大人家的奴才，好大的威风，莫不是来我家，就是为了耍这官威来的。"

秋娘被这陌生人训斥，倒没做出多大反应，仅是瞄了阿虎一眼，就在郑乔开口前，不慌不忙地按上杜智的话：

"大哥还不知道吧，也是，我忘记讲与你听，那日在东都会的绸缎铺子，郑大人的官威比这会儿可是大的多了，同上公主都敢公然叫板，这会儿怎么会将咱们这无权无势的兄妹看在眼里。"

郑乔眉头轻皱，似也想起那日在没有怀疑秋娘身份的情况下，发生的种种意外--胸口一闷，这若真是他的孩子，那日他留给她的印象，恐怕是糟糕透顶了！

"哦？这事你可没同我讲过，怎么还有上公主？回头你可要好好讲与我听听。"

"嗯，"秋娘点头后，便对郑乔道："郑大人，家母今日不便见客．您请回吧。"

坐下没说两句话，连待客的茶水都没有奉上，便要送客，郑乔怕是再没受过这种慢待，却无不悦之色，而是语态诚恳却带着一丝迫切地道：

"无需相见，只要让我同令堂说上两句话便可。"（未完待续）